许是觉得在她面前多做伪装也并无意义。
她站起身来,饶是自己早先也明白,却被一外人冷冰冰地点破——越国公府的富贵,她如今的恩宠,都基于她兄长早亡,父亲年迈。无论陛下还是太子,似乎都没有什么防备的必要——这样的感觉并不太好受。
谢为欢背过身去,捡起块石头掷入水中,发出一声轻响:“那你既知我国公府如此,你还要娶我?”
“无论是否能与郡主成婚,在下都是太子的人,”他目光倒是坦荡,落在女子背影之上,“既无姻亲再为太子加码,引得圣上猜忌,又可为郡主出气。在下觉得郡主应当不亏。”
“至于……”
他打开茶盖,修长的指尖在茶碗边轻轻摩挲:“我年岁不小,也需要一个妻子。与其听从家中安排,不如早早寻一个绝对不会喜欢我的人成亲,婚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便好。”
谢为欢倒是知晓他父母早亡,如今的家老爷夫人乃是他的叔父叔母,且有承望在,只怕家中为他说的亲事他也不喜。
这才会主动与她提亲。
只是……
谢为欢转身:“绝对不会喜欢你……为什么?”
寻谢男子不都想要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么?
“图个省心,”商陆抬眸,与她对上视线,半晌,眼中泛起玩味,忽而道:“难不成……?”
“你做梦!”
“那你怕什么。”
商陆声音很淡,笑意浅浅。
“我才不会怕,谁会喜欢上你!很好。”她重复:“很好,你图省心,我也一样。日后你我各过各的逍遥日子,不论风月。”
“那郡主这是答应了?”
“……你想得美。”
谢为欢不动,反倒贴得更紧了些,软声叫道:“姑母……”
“这会儿知道叫姑母了,昨日呢?”
谢皇后作势要收回手,却被谢为欢眼疾手快地抓住,将脸贴在她的手心,抬眸看她。
“姑母,还不是事发突然,怕扰了您休息……”谢为欢拉着她的手不放,语气婉转,“哪能让这种乌糟事污了姑母的眼?”
“好了,知晓你心里有主意。”
谢皇后指尖点了点她的额角,语气松了几分:“你夜开城门,自个儿胡闹就算了,偏还带上了胡家姑娘,胡相只怕又要对你表哥吹胡子瞪眼。这几日璋儿若说你,可别跟姑母告状。”
太子岑璋是中宫嫡子,自小端得是规矩沉稳,开口便是仁义礼教,想到又要听他句句训话,谢为欢眉心一皱,苦着脸:“那也是事出有因,事急从权,事……”
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提花褙子,纹饰素雅又不失礼数,衬得她更加明艳可爱,相衬得宜。
面上只薄薄覆了层粉,遮不住眼下淡淡青黑,谢皇后只瞧了一眼,便软了心肠。
“姑母知道。”胡映璇暗恼自己说话还是太过直接,她分明知道谢为欢的脾气,怎么可能会不生气。只怕她又做出什么事来,赶忙抓住个过路的太监,匆促问道:“太子殿下在何处?”
小太监哪里知晓,苦着脸摇头。
“那大公主呢?”胡映璇转身,问压根没跟上自家郡主的玉澜、玉漱。
“大公主与驸马都在皇后娘娘帐中,”玉澜道:“胡姑娘,此事……”
胡映璇皱紧了眉头,这事可不能再闹大,若捅到皇后那里,想不闹大也难。
——要在阿欢真的杀了承望之前,找到可以拦住她的人。
她犹自焦灼,一时之间竟想不到有谁能拦住她。有谁能不惧越国公权势,乃至太子、皇后……
胡映璇瞧见一个人影,双眼一亮。
“……大人!”
谢皇后换了口气:“你平日懂事,偶尔任性一次又何妨。这种事偏要自己扛着,多叫姑母心疼。”
谢为欢适时低头认错:“阿欢知道错了。日后有什么事,一定先找姑母和表哥,绝不让姑母再忧心。”
得了保证,谢皇后才满意几分,拍了拍她的肩头,“闹了一夜,这会儿累不累?”
她一早得知昨日之事,气得将家夫人与那承望都宣进宫中,要他们好好给个交代,此刻人就候在偏殿。
退婚之事板上钉钉。可谁来退,怎么退,可不是他们家说了算。
谢为欢自然知晓,她点点头:“姑母,阿欢确实累了。”
“那你自去歇着,”谢皇后温声:“有姑母在,必不会委屈了你。”
不知满院甲卫是何时来的,沉得几乎能融进夜色,悄无声息却又整齐划一地隐匿在黑暗里,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将人全全擒住。
忽明忽暗的光线中,为首之人身着玄甲。冰冷的甲面反映出炙热跳跃的火光,却带不来半点暖意,唯余凛寒。光线将男人的眸色染得晦暗不明,狭长凤眼蕴着料峭寒意,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人的心底。
李珏转身离开大殿,这次他的离去很果决。谢为欢只好回了喜房等待李珏的归来。
“哎,姑娘,这殿下有什么事也不能扔姑娘一人啊!有什么急事能比同姑娘成亲还重要么?”半夏在一旁小声嘀咕着。
“半夏,他是太子,自是要以国事为重。”谢为欢坐在榻上,替李珏解释着,对于他的离去她并没有什么不满,毕竟成婚事小,国事为重。
他身为太子,理应如此。“阿欢、阿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