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坐到谢为欢身侧,“在想什么?”
今晨一早,众人齐聚,等待着圣上宣布围猎开始,各自散去,少年们都信心满满,要争得今日彩头。
有些坐不住的女眷也四下散开,背着小箭弩往林中去。
圣上皇后在上首说着什么,谢为欢坐在席上,百无聊赖地品着甜米酒。涟漪一圈圈荡开,消失在水面,无影无踪。
商陆拿出帕子擦拭着指尖,闻言,自来平静如渊的漆黑眼眸微闪,指尖停顿一瞬,然后才欲盖弥彰似的滚动了一下喉结。
“是吗,”他轻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什么时候?”
谢为欢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思索。没想出来,她道:“许是记错了。”
商陆在边疆待了许多年,这两年才回来,哪有什么“以前”。
商陆垂下眼眸,声音骤然淡了几分:“是吗。”
谢为欢坐回去,拿了个李子,尝到那微酸又汁水丰沛的口感时,舒服得眯了眯眼。
她想到什么,忽地笑起来,声音清透:“初见时,你斥我为女中色魔,胡闹娇蛮……却不想还有求娶我的一日吧?”
也算是风水轮流转,当初如何斥她,如今还得将她迎回家中。谢为欢又咬了口李子,靠在椅背上,酸得脸颊紧了紧。
商陆看她一眼,收回目光,“那还不是因为郡主将人衣裳都扒了个干净。在下若不厉声斥责,只怕清白不保。”
语气一如既往地淡漠,却让谢为欢忽地呛了一下,她轻咳几声,拒绝了商陆递过来的茶杯,抬眼直视着他,认真道:“是吗,我好像不记得了。”
她转过头:“不过大人似乎也没有那么洁身自好……莫要做出这副良家语气委屈得好像本郡主把你怎么样了一般。分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面阎罗,谁敢轻薄了你去。”
被她推回的茶杯放在手中,不似方才滚烫,茶香淡淡。
商陆饮了一口:“那你知晓我是怎样的人,也愿意嫁我?”
“嫁,当然要嫁。”
谢为欢绝非犹豫不决之人,只要定了主意便少有转圜,她语气果决:“你敢娶,我还不敢嫁么?只是你莫要后悔,我可不会给你们家第二次退婚的机会。”
她抬眸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人。
许是装束的原因,玄色腰带勾勒出了一把紧窄腰身,白玉坠佩戴在身前,分外叫人移不开眼。
谢为欢又咬了一口。
商陆方才那句话没说错,如果要嫁的人是他,那她应当是……不亏的。
岑嘉容便是个坐不住的,但她前几日受了寒,驸马不准她再入林中吹风,这会儿只能凑过来寻谢为欢。
谢为欢被她叫回神来,轻声道:“我在想,这围场中究竟有几人是真的开心。”
岑嘉容甚少见她这般模样,“怪哉,小小年纪装什么严肃,说来给阿姐听听。”
“听闻你昨夜入林跑马……晚间却与商陆前后脚入席,”她颇有些挤眉弄眼:“你俩做什么去了?”
谢为欢正色推开她:“阿姐。”马车不知经过何处,摇晃了下。
谢为欢扶着车壁,回过神来,“婚期由钦天监根据你我二人八字合算,在此之前还要纳采问名纳吉……最快也是明年春了。”
这是正事,她对自己的婚事并不想敷衍,按照流程顺着她的心意来,半点含糊不得。
她更好奇商陆问这个做什么。“你亲眼看到的?”
厢房之中,玉琉低声禀报:“奴婢当真亲眼所见……那日为姑娘去醉月楼买他们家的招牌蜜汁鸠子,途中亲眼见到那位倪姑娘与二公子下马携手而游。奴婢长了个心眼跟着瞧了一路,二人姿态亲密,同去了医馆。”
她也是谢为欢的心腹了,至今语气还愤然。
“奴婢怕误传了信儿坏了姑娘的姻缘,特意去问过医馆,旁敲侧击问了出来。那抓的可是安胎药,错不了。”
纤长的指尖拨弄着茶杯盖,“叮当”一声,她松开手,杯盖落在碗沿,溅出几滴茶水来。
“那京郊院落的位置,是谁查出来的?”
谢为欢看向眼前,一应都是她国公府的亲信,跟随在旁侍候,都是伺候了十余年忠心不二的老人。她不怀疑他们会说假话,却怕他们说出来的真话,只是自以为的。
侍卫首领姓安,行四,国公府的人都称他一声安四叔,他面容忠厚,声音粗犷:“姑娘发了令,当即便带人去查了。那小子没什么心机,未曾遮掩踪迹,只跟着便找到了小院,当晚便将消息递给了姑娘。”
前后时间这样短,又都是绝对信得过的自己人发现的。谢为欢紧蹙的眉头松开几分,淡声道:“知道了,你们先下去。”
应当是没有问题的,谢为欢心中定了些许,若是这其中当真有商陆的手笔,那她岂不是被当成傻子被哄得团团转。
她静下来,虽说还是存疑,但疑心已消了大半,她站起身,看向窗外。“这是我的猫,”谢为欢喉头有些干,她站在原地没动,声音有些轻:“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身着一身淡青竹纹长袍,未着玄甲,也没有佩剑,只有腰间佩着一个质地温润,极为清透的玉佩。
一身清俊,青衣墨发,抱着白猫立于槐树之下,自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她略微恍神,这样的人,似乎绝不会挽弓搭箭,将她一箭穿心。“……?”
谢为欢气笑了:“好啊,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便知你没那么好心,怎么,急着娶我升官发财?”
“不好吗,”商陆道:“郡主当了十几年,不会觉得没意思吗?挣个诰命新鲜新鲜。”
谢为欢讨厌他,却也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听车轮倾轧在地面上,她瞧见了马车内摆着的兵书。
“你可知我先前发誓绝不嫁武将?”
谢为欢开口,“我喜欢的根本不是你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