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青曜紧蹙的眉头松了松。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客舍,去会一会尉迟肃时,对面客舍的门缓缓打开。
金步摇在乌发间轻响。
头顶压着前所未有的分量,珑玲跨过门槛,裙摆逶迤拂过地面石砖,以往如风的轻健步伐,难得沉稳许多。
她抬起头,脸上看不见新嫁娘的羞怯,倒是有种微妙的好奇与雀跃,显得她顾盼生辉间,有种从前所没有的生机勃勃。
蔺青曜看着眼前粉面桃腮,色如春晓,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
“……你怎么……”
三个字说得略显艰涩,蔺青曜眉头极困惑地锁紧,但眼底漾开的却并非不满,而是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微光。
仿佛他今日才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珑玲不只是辟兵人。
她还是个女子。
珑玲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蔺青曜所住的客舍就在
她对面。
不过,即便碰面,她与他似乎也无话可说,尤其是他此时欲言又止,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珑玲略一颔首,便快步从他身旁经过。
蔺青曜这才如梦初醒。
“她去哪儿了?”
鸦九回话:“吉时快到了,玲珑大人自然是去拜堂啊。”
拜堂?
蔺青曜缓缓抿紧了唇,随即一语不发地抬步前行。
途径玄武院各处,才发现一夜的功夫,死生冢上下都挂满红绸,尉迟肃雷厉风行,连自己的婚事也快刀斩乱麻,连卜个良辰吉日的步骤都省了。
但要说不用心,他原本也可以昨夜就直接成亲,偏偏又推了一日,正经准备了一个婚宴。
难不成尉迟肃真喜欢珑玲?
不就见了一面,他喜欢她什么?
从前那个梅池春也是,明明珑玲一直对他喊打喊杀,从没给过他好脸色,他还贱嗖嗖往上贴,图什么呢?
蔺青曜越想越烦,越走越快。
走到回廊时,突然在拐角撞见了同样跟在珑玲后头的少年。
这一对视,蔺青曜心头跳了一下。
尉迟肃也算爱屋及乌,连梅池春也给准备了一身干净衣袍,少年衣襟下方虽然随处都缠紧了包扎的绷带,却并不狼狈。
他乌发高束,宽肩窄腰,就连略显苍白的脸色,也无损他容色隽秀,反而压住他过于少年锐意的五官,透出一点无害的脆弱感。
——此人当真与梅池春样貌极其相似。
“早啊,蔺大人,娘家人来送嫁啊。”
少年语调戏谑,眼神却睥睨,轻易就能激起旁人怒火,蔺青曜固然知道他实在刻意激怒他,也免不了冷笑一声:
“靠着女人才能活下来的废物,也有资格说风凉话?”
梅池春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微笑着反唇相讥:
“蔺大人骂自己骂得这么狠?”
蔺青曜眼底溢出寒意,梅池春却仿佛看不见,还从容不迫地道:
“靠女人怎么了?天底下谁不是靠女人才能出生?我靠的可是九州第一的司狱玲珑,有什么拿不出手的?怕只怕有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蔺大人说是不是?”
“……”
“两位大人——”
公孙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打断这一触即发的两人。
“吉时将至,给二位大人安排了席位,快请入座吧。”
蔺青曜扯了扯嘴角,没有理会明显是来解围的公孙秉,他盯着梅池春道:
“别以为你在死生冢,我就不敢杀你,兵家再强,也敌不过巫山十二殿的力量,取尔首级,只在我一念之间。”
梅池春却挪开视线,望着死生冢两侧山谷上方道:
“这一念未至,是在等你的那位未婚妻率巫山巫者前来支援是吧?”
蔺青曜眸如寒潭,不动声色地审视他。
梅池春笑了笑: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再不动手,你就真杀不了我了。”
公孙秉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