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客厅的灯光仍然在亮着,李颂文在沙发上守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家,总能看到父亲在等的身影。
不清楚。是在等母亲,还是在等别的。
“凌晨一点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李颂文耐着性子问,双眼熬的通红,没看他的方向,看的是江琳。
双眼紧紧地盯着,拳头已然握紧。
江琳把包搁置在一边,还没有开口,他关上门,在一旁低低地回复。
“妈。陪我……去医院了。”
“江颂,你回屋去。”李颂文还在盯着江琳看,半天说了这么一句。
他站在原地没动,身后母亲的手腕碰到他指尖,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
“江颂……你先进去。我有事跟你爸谈谈。”
轻柔的一句话,柔弱的手掌落在他肩头。
空气中安静下来,他回到房间里,房间的门隔绝了客厅的两道人影。质问声和压抑着怒气的争吵声随之传来。
“你现在都会让儿子帮你撒谎了……你到底还要不要脸?大过年的邻里都在议论,问我什么时候买车了,还带着你半夜出门……”
“江琳……你他妈知道要脸吗?”
“早知道这样,你当初为什么不跟他结婚……我做了什么孽碰上你,你要这么祸害我……”
“你嫌我是个瘸子……那儿子呢?你那脑子不正常的儿子……当初说送走你不愿意,现在你要丢下他一走了之?”
“……老子他妈天生是瘸子吗?”
咒骂声和哭声从隔壁传来,这个时候。只能装睡,可能还能最后维持一份体面。黑暗环境里,他坐在床头,透过月光打开红色的荷包。
他给了温黎压岁钱。
温黎要还回来。
额。他坐在床边一张张的数着纸币,有二十张,数完钱最后剩下一张小纸条。
单薄的纸张,上有温黎写下来的字。
很常见的祝福语,由某人写下来,却充满了力量。微弱的纸张,却能让他在此刻心情平静下来。
不再自责。不再难过。不再为无能为力而痛苦。
脑袋陷在枕头里,手掌紧紧地攥着那张纸条,侧身陷在被褥里,苍白的指尖变得冰凉,某个瞬间,好像化成了一具尸体。
脖颈像是被栓住,不断地收紧,阴暗的气氛逼得他难以呼吸,掌心里的纸条连接着线的另一端,让他隐约能够喘过气。
不至于窒息溺毙。
……
家里回归了正常。
“颂颂啊,早饭蛋卷记得吃,妈妈要去上班,晚上可能不回来了,你有事给妈妈打电话。”江琳在厨房里忙碌,为他把早餐都准备好了。
蛋卷握在手里,他瞳孔里装着母亲的身影,指尖伸出手想要碰碰母亲,身体却停驻不前。
“……我。走了。”出了门,他咬一口蛋卷,牙齿碰到了坚硬的东西,蛋卷里面有鸡蛋壳。
以前没吃到过。
他盯着鸡蛋卷看,鸡蛋壳咬起来很硬,在嘴巴里没有味道。
脑袋上的纱布遮蔽了一部分视线,看不清前方的路,眼睫扇落而下,蛋卷没有吃完,身边的同学熙熙攘攘。
“喂,江颂——”一声中气十足的少年音传来,江颂抬眼,转眼黄毛已经到了他身边。
“我隔好远看见你了,你等等我!咦,你脑袋是怎么回事?”黄毛好奇问他。
他没有讲话,眼珠转过去之后又转过来,同桌不搭理自己也能。讲好久。
“你的寒假作业做完了吗?待会能不能借我抄抄,我只写了大题,选择题都没做……喂,你出门前没照镜子吗。”
说着,后脖颈传来触感,他随之站住,身旁的少年凑过来,帮他把塞进里面的衣领扯了出来。
在被碰到的那一刻,他浑身散发出来抵触的气息,眼珠转过去,一瞬不眨地盯着黄毛看。
黄毛不大高兴,“江颂,我帮你你还瞪我,你也不想这么去班里吧,一会该被人笑话了。”
他收回目光,瞥一眼自己的衣领,随即又去盯手里的蛋卷,沉默着上楼。
“喂,江颂……等等我。”
他目不斜视,刚走上楼,后颈衣领又被扯住,黄毛的话在耳边,他以为对方又扯他,不大高兴地瞅过去,眼珠子稍转。
这么一转,先扫到了修长的指尖,随之是分明清晰的下颌线,艳丽的面容映入眼帘,深褐色的眼珠看向他额头。
“……温黎,你怎么在这。”
后脖颈的力道变得温柔了几分,温黎拽住了他,看了一旁的黄毛一眼,微笑了一下。
“宋同学,今天是开学日。”
“提前过来教室打扫卫生……江颂同学,几天不见。”少年指尖碰向他包裹纱布的额头。
“……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嗓间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