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冰冷的灯光和刺眼的手术灯,在回廊里闪烁不定,灰白的墙壁没有任何温度,空气中的消毒水气味很难闻。
江颂来到李颂文所在的病房,李颂文脑袋上裹了两圈纱布,脚也受伤了,一只脚被吊起来,睁眼看着天花板,江琳在一边守着。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琳看起来也很憔悴,两人都没有说话,病房里一片死寂。
李颂文先看见了他,灰暗的眼珠朝他转过来,那双锐利的眼此刻发红,因为缝针剃去了一部分头发,包裹的地方露出发茬,像是打架输了的小孩一样。
打赢了。妈妈就会回来吗。
“颂颂……”他把保温桶放下来,江琳见到他才有点反应,上下打量着他,想抱他又没敢伸手。
“颂颂啊,你放假了吗……怎么这个点过来了,妈妈不是跟你说了,去你姨家就行。”
“不准去。”江琳没说完,病床上的李颂文打断了,他刚做完小手术,全身的力气被抽去,双眼通红的盯着江琳。
“颂颂就在家里待着……哪也不准去。你难道还要把我儿子带走吗?”
“什么叫把儿子带走?”江琳闻言有些激动,“你现在又要他了,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原本寂静的医院因为争吵声变得枯寂扭曲,江颂倒粥的动作顿住,他低着头看粥,粥是在便利店买的,他来不及做。
好吵。
“砰”地一声,输液的支架险些被晃倒,血开始倒流,一旁的保温壶摔在地上应声而碎;医生护士在此刻赶过来,病房陷入了混乱之中。
江颂站在人群之外,他见李颂文别过脸,江琳捂住嘴发出哭音,每一滴眼泪都砸在了病床前,在蓝色条纹的被子上晕开了一片水渍。
“……你别想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离婚。更不允许你带走儿子。”李颂文最后几个字,只剩下了气音。
婚姻。爱情。生老病死。
还剩下最后一节课,马上要放暑假了。
江颂盯着窗外,梧桐树上的蝉又开始鸣叫,他盯得久了,似乎能够看到眼睛里一晃而过的黑影。
太阳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点,顺着眼球朝着他不断地靠近,直到变成一张深渊巨口,里面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黑色的东西把他吞噬。
要。被吃掉了。
喘不过气来,不知道怎么面对爸爸,不想回家,没有地方可以去。好多烦恼,死掉的话就不会有烦恼了。
“江颂……在想什么呢?放假了。要去喝汽水吗。”修长的指尖在他面前晃了晃,熟悉的面容低头,温黎低头看他,见他没反应,用指尖弹了他一下。
脑门传来疼痛,他下意识地捂住,温黎一出现,那些黑点全部消失了。
“暑假作业不会也提前写完了吧。”温黎问他。
他闻言摸摸自己脑门,把手放下来,点点脑袋,差不多写完了,自习课都用来写作业了。为了,能够把假期时间腾出来。
“这么厉害,”温黎,“待会打算去哪里?”
他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没有回答温黎,收拾完东西和温黎一起离开,最后一天同学们走的格外积极,在他们下楼的时候教学楼几乎空了。
“今天天气很好,要去公园吗……或者带我们小画家去看看画室,暑假也要兼职吗?”温黎低头看他。
脑壳被摸了摸,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垂下眼,用很轻的声音开口。
“都不去。要去。医院。”
“嗯……去医院干什么,生病了吗?”说着,温黎稍停顿,随之摸他的脑门。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温黎。好温柔。
他摇摇脑袋,撞入面前少年的眼底,深褐色的眼眸,充满了温柔情绪,像是被阳光晒过的沙滩,充斥着浪花留下的痕迹。
从未诉说过的心事,那些灰暗阴冷的情绪,此刻从他结茧的心房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他想要告诉温黎。
可以吗。
“真的不行吗?江颂,虽然你没有表情,但是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温黎凑过来,用手指头戳了一下他的脸。
“我能读懂你的眼神,平常,会直生生地盯着人看,不高兴的时候总是避开我的视线,高兴的时候江颂的眼睛会变得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温黎静静地说。
真的是那样吗。
他脑袋冒出来问号,抓着温黎的衣角,闻言凑过去盯着温黎看,仿佛能在温黎眼里看到自己的瞳仁。
那是一双剔透易碎的眼。
他被温黎盯着看,低头看向地面,好一会才开口,“爸爸……住院了。”
“这样啊……那他身体状况还好吗?江颂要去照顾爸爸吗……我能不能一起过去。”
温黎手指碰到他的发丝,一触即分。
“……我做饭应该比江颂好吃。”
在温黎那里,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是困难,一切在他看来足以毁灭他的事情,都变得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