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
蓝海坚持送到高铁站,看着周嘉安检进站後向他挥手,随後和杨申一起,身影渐渐被来往人群淹没,踮起脚伸长脖子仍是看不见,已经开始期待他回来了,蓝海轻轻叹气。
当天晚上抵达目的地後,周嘉和杨申在公司安排的宾馆歇着,和蓝海挂断视频後,周嘉问杨申“阳阳,我们明天先去把东西收拾出来寄回G市还是怎麽弄?”杨申想了想,“年会完事你回G市吗?”周嘉心里打鼓,还是先别说去蓝海老家了。“啊?嗯,我回G市过年。”杨申看了周嘉一会,看的周嘉心里发毛,又强调一遍,“对,年会完事我回G市过年。”杨申感觉哪里怪怪的,语气迟疑。“那寄回G市,你到G市了快递也到了。”
周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心里给了自己两巴掌,胆小鬼。“嗯,好啊,我回G市的票还没买,我看看票啊。”
杨申瞪着周嘉,这小子有事瞒着我,“我给你买啊?现在不好抢票。”
周嘉立刻大声说,“不用!”又感觉自己声音太大,压低声音说“没事,我自己买就行,谢谢阳阳。”
杨申看他拒绝的这麽坚决还有些小受伤,周嘉不依赖自己了,哎。
周嘉打开购票软件,买了一张返程G市的高铁票,又买了一张从G市到蓝海老家Q市的车票。背对着杨申给蓝海发信息,让蓝海买的B市直达Q市的车票退掉。如果被知道,又要说我重色轻友了,为了友谊中转下而已,我可以的!周嘉暗暗给自己鼓劲。
第二天收拾好了总公司库房存放的东西,拿到快递点寄出去,这事办完周嘉和杨申中午随便吃点东西就回宾馆了,明天开年会,早上八点半到会场,先是各部门负责人汇报,中午自助,各种员工评优,期间穿插抽奖活动,最後由董事长做最後讲话,晚餐是圆桌,一桌十个人,尽量是不同部门的人坐一起,美其名曰打破部门墙,其实大家都各找各认识的,小声八卦,部门墙和普通员工真没啥关系。周嘉和杨申坐一桌,很巧的是杨申去G市之前有过好感的女生王蓓蓓也在同一桌,周嘉眼睛一直在杨申和王蓓蓓之间看来看去,想笑但是场合不允许,整张脸有些扭曲,嘴角微微颤抖,杨申撞他胳膊,低声问他。“你干啥呢?什麽表情啊?”
周嘉不语,真的不敢说话,担心笑出来。杨申隐约猜到周嘉的想法,也是有些尴尬的,人家女孩子都大大方方的,自己扭捏成什麽样啊,当时想去G市,时间又久,和王蓓蓓确认关系不到两周就提了分手,杨申看向对面,微笑打招呼,“过年好啊。”
王蓓蓓面上平静如水,心里把这渣男骂的狗血淋头,骂归骂,撒撒气也就罢了,心里也明白,当时分手是最好的选择,双方都不想异地恋,有情饮水饱怎麽可能呢,再者这小子跟在朋友屁股後头像牛皮糖一样,她是受不了的,每次约会都是说他朋友周嘉怎麽怎麽样的,即使没和周嘉见过面王蓓蓓对他可是熟悉的很,“过年好。”话音刚落,整桌人忽然安静了,连呼吸声都听的清清楚楚。
这一桌都同期入职的同事,多多少少都听过些传言,说有个小子为了和朋友双宿双栖,女朋友说分就分,脑补出一部gay和女人抢男人大戏,传说中的主角全部到位,谁会没眼色乱说话啊,一时间没人动筷,没人说话,眼神像X光在三个人之间来回扫描。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周嘉轻咳一声,一桌9个人的眼神都看向他,道道刀光一样锋利,王蓓蓓疑惑的目光你想说什麽?杨申欲哭无泪你说点什麽啊,其他人激动的眼神你想说什麽?!看的周嘉如坐针毡,又不是我女朋友都看我干啥啊?周嘉喝口水,镇定的说,“我去卫生间。”说完逃一样离开座位,身後叹气声此起彼伏。周嘉疑惑,去卫生间为什麽失望啊,总公司的人真是奇怪。
只剩男女主,第三者逃掉了,有人手指纷飞在手机上打字,有人假装自拍,还有人自认为很小声的语音聊天,“你记得检测部杨什麽吗?就是和发小一起换部门的男的,对,谈了两周就和女的分手那个。”
杨申咬牙,你能不能小点声,别在我面前打电话啊。
王蓓蓓小脾气嗖的上来了,“你,打电话那个男的,声音能不能小点啊?有没有素质啊?”
被针对的电话哥还挺委屈的,“哎呀,我记不清你俩叫啥了。”
杨申捂脸,“不用记得,祝你新年快乐。”
电话哥嘿嘿一笑,“你们检测部出好瓜啊,哈哈。”笑到最後自己笑不下去了,尴尬的咳嗽一声,夹菜吃堵上自己的嘴,才不会换座位,近距离吃瓜多有意思啊。
董事长年纪不小,话多,还挺感性的,越讲越激动,把自己讲的直抹眼泪,秘书跟兔子似的一会噔噔噔的上前递纸,一会递水,中间还接过话筒让董事长缓缓情绪再讲,硬是讲了仨小时,台下的员工有的抹眼泪,有的低头看手机,有的神情激动。周嘉这桌年轻人倒是没什麽感觉,刚来公司共情不来,都在默默吃东西,偶尔看看瓜地里的三人。周嘉看着两鬓染上白霜的董事长忽然想到自己老了以後会不会想起过往岁月情不自禁掉泪呢?或者没有刻骨铭心的时光让我回忆,那个时候我是孤单一人还是有人相伴呢?那个人……会是蓝海吗?还是另有其人?感情的事哪里说得清呢,现在如胶似漆,说不定以後相看两相厌,周嘉心里不愿想这些,但控制不住,谈恋爱以後患得患失。太顺利了,和蓝海两情相悦,蓝海甚至没有谈过恋爱,他没有和女生谈过恋爱,他没有和男生谈过,是我强行带他进入这段关系,我比他年长,经历过一段同性之爱,不被允许的,不被祝福的,甚至被攻击被嘲笑的,我们没有一切,只有两颗心,可人心最是易变,如履薄冰。朝秦暮楚比比皆是,我们真的可以一直走下去吗?或许他在成长一些会认为现在是错误的,周嘉越想越冷,一杯接一杯的喝,最後是被杨申扶回宾馆的。
周嘉喝多了很安静,乖乖的躺在床上,不吵也不闹。杨申用湿毛巾给他擦脸擦手,脱下鞋子,盖好被子,坐在周嘉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小时候总是跟在身後的男孩长大了,有心事了,甚至不愿意和他说说。
长大了一点也不好,各怀心事,越来越远,杨申叹气。看他眉头皱着,轻轻按摩他的额头,能缓解酒後头痛,手指下的皮肤细腻柔软,眉毛不用修理就很规整,笑的时候眉毛尾部会微微泛红,哭的时候也是眉毛连着眼圈都会变红,鼻梁又高又挺,小的时候总是说向侧面看能看到鼻梁,当时还吓唬他说是生病了,正常人都看不会看到,吓得他哇哇哭,喊着不要生病,要和阳哥一起玩。嘴唇永远是红红的,吃辣变肿,肿起来也像花朵一样,很艳丽,肉嘟嘟的。这张脸太美了,杨申从小看到大,每次见他都会晃神。脖子又白又长,在他身後总是不经意盯着这里看。杨申按摩到脖颈这里抽回手,不敢再动。他又拿起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手,先擦手腕,擦手掌,擦过每一个手指,杨申把毛巾放一边,握着周嘉的手,细长的手指握在手里皮肤滑腻,皮肉紧紧裹着指骨,并不柔软,指甲很漂亮,泛着粉色,甲床健康,每一个都有月牙,难以想象小时候总是捏泥巴的小手长大这麽干净好看。想过很多次重逢,如果不主动一些,也许就只有在老家相遇时的简短问候,不会再参与对方的人生。他转学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就这麽突然消失了,家也不回,问他爸妈只说住校,寒暑假也不回来。高中和大学也只见过几次,不经意的相遇只来得及询问现在怎麽样,很好,我也是,便匆匆分别。那个时候花一样的人竟好像枯萎了,整个人透着颓废,连红嘴唇都暗淡了。现在他很好,鲜活有朝气,不过不是我。杨申关了灯,躺在床上,面对周嘉侧卧,黑夜中看了很久,不知何时睡着了。
好像很久没和蓝海联系了,上次联系是半年前吗?周嘉写了删,删了写,最後只发送一句【玩游戏吗?大佬求带飞。】
周嘉站起身,腿蹲麻了,是蓝海的住处,他什麽时候住在这的?好像拿到地址後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找到这里在外面等了很久,屋里应该是有人,听得见隐约说话声,周嘉没敢敲门,如果有其他人的话怎麽办?站的累了蹲在门口,路过的人没有人注意他,周嘉不记得自己在门外多久,腿麻了就站起来跺跺脚,站累了就蹲一会,屋里隐约的说话声还在,一个人不会说这麽久吧,怎麽这麽多话说啊,还是敲门吧,万一,万一只有蓝海自己呢?周嘉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三声,等了一会没人开门,又敲了三下,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没人开门,周嘉有点着急,使劲敲了三下,有脚步声响起,来开门了吗?周嘉退後一步,拧动门锁的声音,然後是有点刺耳的开门声,“吱呀!”一道男声再头顶响起,“您好,您找谁?”周嘉擡头,不认识的男生,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还好不是蓝海,也许这不是他的住址,赶紧回复“抱歉,敲错门了。”陌生男生笑笑,“没关系,你好像很冷,要喝点热茶吗?”
周嘉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突然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在陌生男生身後响起,越来越近,”是谁?一直开着门做什麽?”
周嘉屏住呼吸,双耳轰鸣,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眼眶中砸下来,看呆了开门的陌生男生,不知所措,“你怎麽哭了呀?哎?你,我去拿纸。”说着转身往屋走,露出身後的高大男人,他变了,瘦了,神色很不好,周嘉睁大眼睛看他,蓝海看着他,皱着眉,眼里带着厌恶,愤怒,声音有些哑,“你怎麽来了,不是要走吗?”
周嘉只顾着看他,眼泪滴在外套上湿了一小块深色,鼻水也一并留下来,又丑又糟糕,用力吸了一下也没用,粘在嘴唇上,声音很小,“我,我想你。”
蓝海像是更愤怒了,“想我,有什麽用,我担不起,别再来了。”
“啪!”门被重重的关上,周嘉後退动作慢一点也许鼻子要被砸出血了。门又被开开了,有人往周嘉手里塞了纸巾,门又被关上。有人大喊“你管他干什麽?”周嘉隔着门听到喊声,心里又难受又委屈,喘不上气,憋得难过,好像要死掉了,如果我死了他还会难过吗?越想越难受,脑子也晕晕的,周嘉难过的蹲在门口嚎啕大哭,边哭边嘟囔,“你凭什麽这麽欺负我,凭什麽!你就仗着我喜欢你,你就,你就仗着……。”门又被打开,蓝海搂着陌生男生,亲吻他的嘴,对周嘉说“滚吧,别再来了,我有对象了。”周嘉蹲在地上仰着头呆呆的看着两人的动作,“啊!啊!啊啊啊啊!”突然大叫,蓝海被吓的搂着男生的手立刻松开了,手指动了动,像是想伸手扶他,最终放下了。周嘉猛地站起来眼前漆黑一片跌跌撞撞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身体下坠,身後响起蓝海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