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芦城比遂城大了许多,光医馆就有四家。济善堂是其中最大的一家,白小娇这些天便是住在这里。
医会比她预想的要有趣些。每日同各地来的大夫们交流病案心得,得空还能去逛街看戏瞧热闹。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吃食花样挺多,白小娇大半的银钱都花在“每样都尝尝”上了。
虽然也有大夫对她的医术半信半疑,但毕竟是回春谷出来的人,面上总还是客套两句,白小娇对此也不甚在意。
济善堂的掌柜娘子叫春桃,是个能干又爽朗的中年妇人。大抵是顾长生先前信里有过嘱托,她对白小娇格外照顾。
今日用过晚膳,她便又带了白小娇出门解闷。
白小娇一手挽着春桃,一手抱着新出的点心,心情愉快地在城南瓦舍的衆多勾栏间走马观花。
偶尔出谷来看看也不坏呀,小医仙心想。可惜已经在芦城待了十多日,医会都快结束了,她在城里东西南北都逛了逛,却一直没见到卫疏的身影。
听师兄说他行踪飘忽,也不知以後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呢。白小娇有些遗憾地想着,忍不住又吃了一块杏仁酥。
前面人声鼎沸,似乎是有什麽特别精彩的表演。两人跟着人流走到近前,才发现是两个大汉正乒乒乓乓打得热闹。
一旁站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男人,一会儿试着上前劝两人别打了,一会儿又回头埋怨身後站着的舞姬。
白小娇好奇地看着那个身材高挑丶容貌艳丽的舞姬。她看上去受了惊吓,此刻脸色苍白丶美眸含泪,端得是我见犹怜。
那中年男人应该是勾栏主人,见今晚生意大抵是做不成了,只得唉声叹气。
那两个大汉显然都是练家子,这会儿已经从一时斗气变成了不死不休,招招式式都尽了全力,拳拳到肉之下看起来可比街头卖艺的那些常见把式要带劲多了。
围观的人们从哪里都能找到乐子,此时竟已经有人给两个大汉喝起彩来,气得勾栏主人手更抖了。
春桃好奇地看了一会儿,随即想起自己还带着个贵客,连忙拉着白小娇的手往外走。
白小娇只得把目光从那貌美舞姬身上移开,乖巧地跟在春桃身後。
还没走出多远,两人就听到一阵惊呼伴着重物的撞击声。白小娇回头一看,却是那边已经分出了胜负。其中一个大汉被对手狠狠拍飞了出去,此刻正直直地朝她们撞来。
还没等白小娇反应过来,眼前似乎掠过个人影。那被拍飞的大汉转了几个圈,堪堪在她们面前停住。
片刻沉默之後,围观的人群发出起哄叫好的声音,留在原地的大汉则面色铁青。
两个大汉开始大声指责对方耍诈,一个说“你卑鄙无耻用暗器”,另一个说“你打不过就叫帮手”。
气氛愈加热闹起来,白小娇却没兴趣继续围观。她有些茫然地回想着:方才似乎闻到了半月生的味道,莫不是错觉吧?
环顾四周,确实都是陌生的人影。
回医馆的路上,春桃一阵後怕。白小娇本想着明日再去那边看看,现下只能作罢。
第二天的医会,小医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还没等她琢磨明白要不要干脆再去一趟城南瓦舍,医馆却来了个意想不到的病人。
昨日见过的那位舞姬此刻正同春桃说话。见白小娇好奇地走过来,春桃似乎松了口气,温声对那舞姬说:“这位是来参加医会的白小大夫,医术特别好。不如请她给你看看吧?”
舞姬显然认出了白小娇。她俯身行了个礼,垂眸致歉道:“昨日险些伤到二位,全是贺兰之过。”
也许是身体抱恙,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但仍然婉转好听。
白小娇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明明是他们不该在那里打架,跟你没关系呀。”
春桃也跟着笑笑,同白小娇解释道:“贺兰姑娘昨日受了惊,又素来有心疾,今天便有些不适。”
白小娇点点头,善解人意地指了指後院:“去里间吧。”
同为女子,问诊就方便得多。贺兰显然明白春桃的意思,顺从地微微颔首道谢,跟着两人进了里间。
春桃见贺兰并没有病得厉害,便同白小娇打了个招呼,径自出去忙了。
待春桃拉了帘子又将门带上,贺兰似乎放松了些。她朝白小娇温柔一笑,淡淡道:“我自小就有心疾,找过许多大夫都说没什麽法子,至多活不过二十。”
她顿了顿,又垂眸道:“我今年二十有二,想来已是偷生两年。原本也不敢劳烦大夫,只是昨夜起心痛难忍,只得来讨些止痛汤药。”她今日换了身素净的衣衫,脸上未施粉黛,只带了副红色玛瑙耳环,更衬得脸色苍白。此刻她右手抚着心口,柳眉微蹙,面容仍是美艳动人。
白小娇看得心里一颤,下意识放轻了声,安慰道:“嗯你别怕,我先给你看看。”
贺兰点点头,伸出左手:“有劳了。”
白小娇凝神切脉。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小医仙仍然把着脉,脸色愈发凝重。她犹疑地看着眼前的美人,欲言又止:“你……”
贺兰似乎有些抱歉地点点头,然後忽然左手翻飞,猛得扣住了白小娇的手腕。一直抚在心口的右手迅速成刀,干脆利落地切在白小娇的脖颈上。
陷入昏迷前,白小娇的脑中只来得及划过一个念头:师兄说的还真是有几分道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