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胡靖云准备了好酒好菜,还有熹城特産的蔬菜瓜果,满满摆了两桌。赵怀真带来的栗山派弟子方才也报了名姓,三男两女,个个看起来清冷而寡言。赵怀真令他们自去坐一桌,自己拉着神武庄衆人在主桌坐下了。
又客套了几个来回後,胡靖云终于找到机会,问起赵怀真上午的经过来。
赵怀真捏着筷子,微叹了口气:“说来也是缘分,我们此行去梦泽湖,经过望月岭时正巧撞上劫匪同贵派弟子交手。那群劫匪端得是凶悍,可惜我们来得太晚,到的时候他们已重伤了好些个和生会弟子。”
胡靖云忙道:“多亏栗山派及时出手,才保下我和生会弟子性命。商队人货也都无虞,实在是托了赵掌门的福。”
赵怀真摆了摆手,笑道:“路见不平自是应拔剑相助,胡少侠不必客气。只是我同那劫匪头子交手时,感觉对方内力深厚,似非一般人,也不知是什麽来头。”
胡靖云看了眼李言,见他微微颔首,便接话道:“实不相瞒,上月李师弟和林姑娘他们也遇上了这帮劫匪,交手之下受了伤,这才在神武庄小住的。说来惭愧,这些日子我们四处查探,但一直找不到对方的踪迹,也不知对方的来历。”
赵怀真摸着胡子叹道:“竟连和生会都查不到踪迹,不可小觑啊。”他拈起一片青瓜,慢慢咀嚼着,一时不说话了。
李言不动声色地问:“不知前辈同那头领交手时,可看出他是什麽武功路数?”
赵怀真沉吟道:“那人使的一把宣花斧,大开大合,颇为迅猛。若说武功路数……”
他思索了片刻,又道:“依我拙见,倒是有几分段文当年的影子。”
卫疏闻言筷子一顿,随即垂眸继续吃菜。李言和林玥交换了个眼神,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怀真,并没去看卫疏一眼。
白小娇则茫然地看着他们。她只听着段文这名字耳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倒是胡靖云皱眉开口:“前辈是说三十年前的活阎王段文麽?我记得他隐退多年,应是已不在人世了。”
赵怀真状若无意地扫过桌上衆人,笑道:“许是我也老了,总想起以前江湖上的各路豪杰。”
他重新拿起筷子,语气颇像个追忆往昔的老人:“喔,你们都还年轻,没见过当年的腥风血雨。段文用刀凌厉迅猛,不知道令多少人闻风丧胆。”
胡靖云点头应道:“听说段文行事狠辣乖张,短短十年间便结仇无数,最後也是死在结伴寻仇的苦主手下。”
赵怀真又拈了块青瓜,细细看着:“不错,段文已死十年了。不过他还有个徒弟,叫卫疏。”
他擡眼看着李言,微笑道:“算来他应同各位小友年岁相仿,不知李少侠可曾见过?”
李言捏了酒杯,还未开口,却听一旁传来清脆的声音:“咦?可是我记得那个劫匪头子是个大叔呀?”
赵怀真侧头看向白小娇。姑娘眼神清澈,正好奇地看着他。
他笑道:“不错。刀斧本就不同,只是武功风格让我想起段文罢了。”
“喔,”白小娇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学过武功,只能看出那个大叔好凶喔。”
林玥莞尔一笑,顺着她将话题拉回到劫案上:“赵掌门见多识广,自不是我等小辈能比的。我自习剑起,便听师父说前辈的紫炎凌威剑独步武林。没想到那劫匪头子如此厉害,竟还能在前辈剑下讨得些便宜。”
这正是李言原想问的。林玥这话说得直接,但她笑语盈盈,带了些少女的娇俏,听起来并不冒犯。
赵怀真细细嚼着青瓜,半晌才叹道:“惭愧。我自过了耳顺之年,便日觉力有不逮。实不相瞒,我此次去梦泽湖,便是去寻一种湖底奇石,好来炼丹。”
白小娇托着腮,好奇发问:“炼丹?”
“正是,”赵怀真似来了些劲头,“先前我得了个方子,名叫九阳灵虚聚气丹。所需原料甚是难得,其中之一便是要那梦泽湖底的奇石。”
白小娇眨了眨眼:“听起来跟回春谷的丹药很不一样呢。”
赵怀真笑道:“久闻回春谷大名,今日得见白小医仙,甚是有幸。不知这几日可有机会请教一二?”
白小娇自是点头应下。
得到她的应允,赵怀真不久便放下筷子,推说已吃饱了。胡靖云客套了几句,带着他同栗山派弟子一起去客院住下。
厅中很快只剩下四人。一片沉默中,卫疏忽然开口道:“他已认出我来。”
李言拧眉思忖。
方才赵怀真扯东扯西,故事听着通顺,但他至多只信三分。且不说赵怀真看起来正处巅峰境界,却没能留下一个劫匪活口,光凭他忽然提及段文就很不自然。他同林玥都见过卫疏同那个灰衣头领交手,非得说两人武功路数相似,实在是太过勉强。
出于谨慎,李言仍先问道:“卫兄同栗山派可有什麽渊源?”
卫疏冷笑:“渊源谈不上,许是我师父留下的孽缘。”
听出他语中的不快,李言温声道:“他方才不曾点破,似不像是同令师有仇。更像是……”
“想让我们同你生出嫌隙。”林玥好整以暇地吃了个莓子,接话道。
这莓子是熹城的特産,酸酸甜甜甚是解渴。
卫疏抿了唇,沉默不语。
似是知他在想什麽,李言目光恳切:“江湖传言纷扰,非我等所能控制。我虽不知始末,但自揽月庄至此,桩桩件件都足以证明卫兄心怀侠义。卫兄但求本心,不必在意这些。”
李言说得坦荡,卫疏自是信的。他心中暗叹一声,喉结微动。自段文过世,他在江湖踽踽独行,从未试过与人结伴,遑论如此直白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