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
东侧殿里本来东西就不多,路潇潇最爱囤的只有酒,可这些酒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偷渡进流玉宫了。
秋风瑟瑟,顺着她大开的窗户吹了进来。路潇潇一杯接一杯的倒着酒。
酒水暖身,虽然风吹在身上,可一点都不觉得冷,只觉得惬意。
那吹着的风忽然停了,她回头望去,正看到楚桃合上最後一扇窗。
她笑着问道:“人都要走了,还怕落灰不成?”
“不是怕落灰。”楚桃打开柜子,却连个衣角都寻不到,才想起东西已经全搬走了。她走到桌前,接过路潇潇手中喝到一半的酒:“是担心你生病。”
路潇潇伸手想夺,被楚桃挡下,就直接挂在她手上:“你要走了,真生病的话,我就只能自生自灭咯。”
楚桃往下看,看不清路潇潇的正脸,只看得到她头顶的发旋。她斟酌着用词:“皇贵妃说,会保你无忧。她还说,等秋猎一过,就送我入流玉宫。”
“秋猎……少说也得两个月呢,”路潇潇先是无聊的摆摆手,又忽然兴奋地擡头:“那等你入流玉宫的时候,不如给我带些酒来?”
楚桃听话点头:“你要什麽酒?”
路潇潇一指旁边的瓶瓶罐罐:“就这些!我原想着要走,便趁这时候喝完。你既然要来,我就不急了,到时候你给我把这些带上就好。”
“好。”
路潇潇从她手上让开,擡头凝视她。楚桃有些不习惯于直视她的眼睛,局促地想把目光移开。
“楚桃,”路潇潇的声音变得轻柔又小心,“这一去,咱们可有几个月见不着了。你就没什麽想对我说的吗?”
明明只喝了半杯酒,可楚桃却觉得身上烫得厉害,连带着脑子都不清醒来。
该说什麽?楚桃想,无非也就是一切小心丶要辛苦你孤独一阵子,还有天凉记得加衣,炭火记得要常拨弄……
可为什麽她总觉得不够?
似乎还有什麽额外的东西等她去说,在尘封已久的心里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出。
她就这麽僵持在原地,不知该说什麽,又如何是好。
“……算了,”路潇潇眼里的期待慢慢消失,坐回原处:“早知你是个木头。”
门外的宫人早已侯着,只待路潇潇出去。
路潇潇将坛里最後一滴酒饮尽,拍拍脸颊,呼出一口酒气。
她起身整理衣裙,楚桃就在她身後帮她打点,一如曾经多少个日夜。
“你算是完成任务了,”路潇潇看不见楚桃的脸,平静道,“是不是也要出宫了?”
那整理衣裳的手停下来,下一刻,又将她紧紧搂住。
楚桃压得极低的声音在她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垂,潮湿有发痒:“我不走。你一切保重,等我回来。”
路潇潇看不到她的脸,却觉得这声音无比让人安心。
楚桃从没对她说过谎话。
于是那带着酒後红晕的脸上又绽放出笑容:“好,我等你给我带酒。”
入秋後,天气一日日冷下来。没了先前恼人的炎热,整日宅在宫里的人也有了出门的兴致。
外界的战事虽引起了不少议论与风波,深宫里倒没受太大影响。除了崇靖帝来後宫的次数明显变少以外,一切都还与原来一样。
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可以迅速的将一切落下的外物吞噬,然後恢复成本身波澜不惊的样子。
许吟梅久违的开了琴会,地点就设在御花园的回雁亭。
先是平西战事突起,而後又是连续的高温酷暑,宫里确实许久没有新鲜事儿了。许吟梅这次的邀约,基本所有的嫔妃都有参加。
这种场合里,座次与位份严格挂鈎。陈嬿与林迢迢隔了八竿子远,看得见摸不着,眉目传情又怕被看出端倪,只能憋屈着生闷气。
琴会很快开始,许吟梅的琴技早在她未出阁前就闻名京城。秋风瑟瑟,美酒傍身,在这里听她弹琴,确实是一种享受。
然而陈嬿可没多少心思听琴。她的注意力总是不自禁的转到那堆杂事上去。不知父亲如今行军到哪儿了?安会义可有出兵攻打其他州府吗?家里许久未来信了,他们果真是心生怨言了吗……
正出神着,身边有一人坐下了。
陈嬿被打断思绪,回头一看,是姗姗来迟的温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