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八十章
见岑未济脸上难得露出疲态,林长厚思索了一下,掂量着开口道:“臣来时,听说前些日子一衆人在承平殿外闹出一些事端来。”
岑未济道:“无大事。”
林长厚看他面色实在是不好,猜到他可能不想继续探究这个话题,于是语气变缓了些,换了话题开始聊起家常来:“云川可还好?这孩子小时候总是跟在我屁股後面让我教他剑术,我逗他说,你怎麽不去找你爹爹教你,结果他却回答‘爹爹教着教着就气得拿剑柄抽我手心’我再也不敢跟他学了!”
“一眨眼,都这麽大了。”
岑未济听他说起从前,脸上才有了点苦涩笑意,“军中那麽多孩子,就属他最娇气。”
林长厚道:“那不也是您惯的,白天打,晚上哄,自己打的伤还得半夜巴巴拿着药过去趁着人睡着了给人敷上。”
岑未济笑了笑,随即又失落的垂下脑袋:“大了,倒不听话了。”
“家家的孩子都一个样,有哪个能让父母省心的。”林长厚道:“做父母的希望孩子有出息,掏心掏肺的帮衬着,当孩子的又嫌弃父母指手画脚,管束的过多,宁愿逆着长辈心思也要靠自己闯出个样子来。”
“子瑞如此成器,哪里让大哥操过什麽心。”岑未济道。
子瑞是林长厚长子的小字。
“要说成器,这批孩子里,还得属太子了。”林长厚摇摇头道:“文武兼备,德行俱善。”
“只是……微臣多嘴一句,云川不当这个太子,定会比现在过得好的多,他性子好,能文能武,去了何处都能自在随心,只是陛下宠爱他,予以他重任,偏将他困在了这个位置上。”
岑未济没有说话。
“当初陛下立太子时,臣便劝过。”林长厚继续道:“储君之位事关重大,急不得,不如先侯上一侯,多在几个皇子里看看,挑个背景好的,根基稳当些,或等云川再大些……当时陛下说,此位非狸奴莫属,早晚又何妨。”
“这些年过去了,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太子什麽都好,就是吃了没有根基的亏,如今朝中势力庞杂,人心不一,他没有母家助力,先天上就缺了根子。”
还有更多的,林长厚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太子虽有皇帝一力支应着,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帝身边的人又都是老资历了,怎会卖太子这麽一个毛头小子的面子,新上来的年轻臣子,见皇帝又值壮年,处事强硬,又哪敢随意去攀附太子,徒惹帝王猜忌。
皇帝过早立太子。
就像是当着所有人面打出了张明牌,他自己没觉得怎麽,倒让这张牌面过早的从衆兄弟里区分出来,自此有了尊卑之分,反倒成了招风之所在。
见皇帝面色面沉如水,林长厚这才道:“臣是个糙人,说话直些,若是说错了什麽,还请陛下降罪。”
“所以大哥也是来劝朕杀了太子吗?”岑未济把玩着桌上的印章道。
林长厚跪下,露出惶恐表情来,“陛下!”
岑未济看着他道:“这几天朕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波人来劝过朕了,只是朕怎麽也没想到,他们竟将你也请了来。”
林长厚急道:“陛下!对此事臣没有任何私心,只因牵扯有上万人之广,又涉及国之根本,如今满朝人心惶惶,若是没个定论,只怕会乱了朝纲!”
“乱了朝纲?”
“陛下迟早要立新的储君,您将云川关在宫中让日後的新太子该如何自处,他们兄弟之间本就有嫌隙,若是来日新君登基,只怕那孩子更要受尽磋磨!”林长厚一口气道,“如今有个了断,倒也为来日少一些後患。”
“他们一个个倒也罢了!”岑未济骤然暴怒道,直接劈手扔了墨台,里面墨汁砸了林长厚一身,“如今连你也来逼朕!”
见岑未济要走。
林长厚冲着他的背影边磕头边喊道:“陛下!北地可还有十万人等着太子,您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大虞因为此事再陷内乱吗?当初咱们兄弟几个都愿意跟着您,就是因为您在大事上从不含糊啊!”
岑未济没有回头。
林长厚最後久久叩在地面上,不肯再擡头,知道皇帝已经听不见了,依然呢喃道:“而且您忘了四弟死前您曾答应过他的话了吗……您说……您定承其志,当以此身,平天下之乱!救万民水火!”
岑未疾步走了很久,一擡头,发现自己还在深墙高院中。
“陛下?”後面跟着的内侍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只见他猛地停住脚步,有些不解的上前小心道。
岑未济低头,看向地面石砖上的雕纹,“让何易宽立刻来见朕。”
何易宽来得很快。
岑未济站在檐下,看着墙後伸出来的一支长满绿叶的杏花枝,已是盛夏了。
“查出什麽了?”
“运往北地的金尊药师佛像中夹着一封信。”何易宽道。
岑未济没有问内容,而是直接问:“信送给谁了?”
“北宣侯。”何易宽道。
夹在佛像中的密信从京中被送至北宣侯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