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本宫做什麽,本宫说的话听进去没有?”
晏朝点点头,像只温顺的小狗般仰着脸,认真道:“殿下不想听奴说话,可以把奴药哑。”
宋落疏:……
罢了,念着晏朝身上有伤,宋落疏深深吸了口气,径自坐到美人榻上,顺手拿起红檀小桌上的茶盏,一面喝着凉茶,一面抚着心口顺气。
晚月匆匆走进来,脸上少见地有些慌乱。
“怎麽了?”宋落疏看了她一眼。
晚月焦急道:“殿下,方才永凤宫的宫人来禀,皇後娘娘得知您被禁足,冲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永凤宫里现在乱成一团,连瑛姑姑都不敢进去劝,听说里头已经摔了好些东西……”
数年前,为着选秀一事,帝後曾起过一次不小的争执,自那之後,李皇後的性子便温婉了不少,可以称得上是端庄娴淑,堪当贤後之名。
宋落疏没有见过李皇後与宋徵吵架的情景,但瞧着晚月的脸色,便知事态有些严重。可眼下她被禁着足,不好走动,思量一番,宋落疏便吩咐晚月代她去永凤宫走一趟,想法子劝一劝。
晚月连忙领命去了。
宋落疏望了望外头明晃晃的太阳,又瞥了眼安静坐在床榻上的少年,唤来两个宫婢,让她们去小厨房端一碗冰过的绿豆汤过来。
*
永凤宫,一群宫婢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寝殿外的石阶下,惶恐垂着头。
瑛女官和焕公公站在门口,提心吊胆地听着里头的动静。两人一个是打小服侍皇上的,一个是皇後身边最贴心的人,此刻面上却都流露出惊骇的神情——
素来温婉的皇後娘娘此刻正尖声哭诉着什麽,哪里还有半分皇後的样子,而宋徵竟由着她撒泼,一句呵斥的话都没有。
“……宋徵,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还有没有我和簌簌?若是簌簌做了错事,你罚她,我不会有半句怨言,可这件事簌簌哪里错了?是三公主先伤了簌簌心爱之人,簌簌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给她一点教训罢了。你罚簌簌禁足,春芳阁那头却让人送去好多赏赐,你究竟什麽意思?”
李皇後眼睛哭得通红,湖蓝的衣襟被泪水晕出一片深渍,她在宋徵面前足足矮了半个头,却一直仰着脸,倔强地看着面前高大英武的男人。
向来说一不二的威严帝王低声下气地解释着,“灵涓伤了腿,往後还不知会不会落下病根,丽嫔为着这事不知哭了多少回,朕送那些赏赐,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养胎。至于落疏,灵涓毕竟是她妹妹,她这次的确做的有些过分了……”
“过分?好,那我问你,若是有人把我的腿打断了,你会如何处置那个人?”
宋徵心头一紧,蹙眉道:“香宜,这不一样,你是皇後,更是朕心爱之人……”
李皇後冷笑:“扔了头上这顶凤冠,我就是个最低贱的宫女,是你最瞧不上的奴才。”
宋徵慌了神,想上前抱住李皇後,却被躲开了。
“我知道,你见不得簌簌喜欢上一个卑贱的奴才,所以才会偏袒三公主。下一步,你是不是要为簌簌寻一位你眼中的好郎君,逼着簌簌嫁了?就像当初你逼着我嫁给你一样?”
李皇後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就这麽站在离宋徵两步远的地方,抱着肩膀看他。
提及陈年旧事,宋徵心头抽搐似的疼了两下,他放柔了声音,试图让李皇後冷静下来,“香宜,奴才们都在外头听着呢,你贵为皇後,不能如此失仪。先坐下来,朕陪你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李皇後听了这话,自嘲般地笑起来,一行清泪顺着她的面庞逶迤滑落,“皇後,又是皇後,为了这个名头,我这辈子都要老死在这宫里,事事拘着,不得顺意!我看着你另封妃嫔,宿在别的女人宫里,我还得装出一副贤良的样子,祈祷着这些女人能诞下皇嗣为你开枝散叶。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跟英哥哥出宫去……”
宋徵的脸色在听到“英哥哥”三个字时彻底变了。帝王眼中浸着风雨欲来的戾色,宽厚大掌揽住李皇後纤细的腰,他疯了般地吻上她的唇,却在看见怀中人脸上那两行小溪似的泪时,又心软地松了力道。
“不是说好了,再也不提他吗?”宋徵把李皇後放到软榻上,屈膝蹲在榻边,祈求地望着她。
李皇後闭上眼,朱唇颤了颤:“是我配不上你。”
宋徵握住她的手,深深嗅着她指尖的香气:“在朕心里,香宜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是朕错了,原谅朕好不好?”
*
宋落疏倚在窗边闲闲地翻着书,如意窝在她怀里,懒洋洋地晃着尾巴尖。这禁足的日子,倒也清闲自在。
晚月低头进来,宋落疏擡起眼睛,问道:“怎麽去了这麽久?可劝好母後了?”
“回殿下,皇後娘娘应当已经消气了,奴婢过去的时候,陛下正陪着皇後娘娘午睡。”
宋落疏放下心来,“那就好。”
晚月没有告诉宋落疏她听见永凤宫寝殿内传出的那些羞人动静,还有宫婢们一桶桶提进去的水。见宋落疏没再多问,她便规矩地退下了。
不多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过来传话,道陛下有旨,长公主不必再禁足了。
宋落疏心知这多半是母後闹了一通换来的结果,并非父皇原本的心意,她哼了声,不置可否。
小太监讪讪地退下了。
失了看书的兴致,宋落疏站起身朝床榻走去,想看看晏朝是不是睡着了。两人难得共处一室这麽久,晏朝却过分安静,几乎要让宋落疏忽视了他的存在。
走到榻前,宋落疏才发现晏朝正倚着软枕坐着,盯着那条无法屈起的腿出神。他轻咬着唇,冷白修长的指攥着被子一角,面颊微微发红,那神情,像是在忍耐着什麽。
“你不舒服吗?”宋落疏问。
少年闻声转过脸,乌眸慌乱地眨了眨,脸上泛起羞窘的红。好半晌,他终于难为情地开口:“殿下,奴……奴想去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