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安静!”主持会议的委员又拍起桌子。
拍桌子也没有用了,会场迟迟没有安静下来,曾伯龄坐在那里没有动,脸上却明显流露出焦灼的神色。
突然,会议主桌上举起了一只手。
会议主持如获救命稻草:“白雨庐少将。”
会场瞬息安静了下来。
衆人注意力一直都在未到场的张峥嵘身上,却忘记了主桌上还坐着联合会的另一位骨干,白雨庐。
白雨庐在出州军校声誉极高。他天赋出衆,曾创下过门门功课都是第一的记录,至今无人打破。他能力超群,联合会做出的许多事业,甚至出州军校的许多事务,都有他的筹划。在战场上,他更是有一种领袖魄力,凡是跟随过他的同期後辈,无不敬仰。
前几年征战之中,白雨庐负过重伤,随後便被调入了军委机关,是极少数能在曾伯龄身边工作的学生之一。曾伯龄向来对他十分偏爱,见他此时主动站起身来,便满意地微微颔首。
白雨庐身量不高,十分瘦削,两颊深深凹陷。
从读书时起,他便是这副模样,如今身居高位,亦未改变。
“有两个事实,我想有必要在讨论中澄清。第一,联合会并不隶属出州军校。联合会最初创建,和出州军校完全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创建者後来都直接或间接地参与过出州军校的筹建,以至于出州军校很多早期的学员加入过联合会。
“这些创建者有的已经牺牲,有的散失了联系,现在是恰好是由张峥嵘和我分别担任会长和秘书长。这并不代表联合会和出州军校有隶属关系。联合会有非军人会员,是完全独立的组织。”
主桌首席上,曾伯龄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白雨庐在读书时就以口才闻名,词句平实,条理清晰,语调恳切,总有一种摄人耳目的魔力。
“第二,联合会有明确的宗旨,要追求自由精神,公正道义,平等社会。实践行为也许常常是不成熟的,但这理想本身是高尚的,也是普世的。联合会要更深地牵涉进社会,就是为了能够更成熟地行动。中央军浴血奋战的目的,和联合会参与社会的目的,在我看来,是殊途同归。我恳请军委对联合会,尤其是联合会中的军人,进行更客观的了解和判断。”
白雨庐利落收尾,静静落座。
许久,曾伯龄才开口道:“雨庐,你年轻心热,还是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联合会的许多事情你知道,但也有许多,你并不知道其中细节。”
白雨庐直面着曾伯龄,道:“愿闻其详。”
会议室里又嗡嗡地小声议论起来。
“这不是当面顶撞吗?”祁兴龙喃喃地道。
“安静!安静!”
曾伯龄满面寒霜,道:“现在还在战时,军委的决定,是快刀斩乱麻。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这已经是最终决定。希望诸君考虑清楚再表态。在中央军,青年联合会已是不存在的了。”
白雨庐站了起来。
“白雨庐,你……”
只见白雨庐擡手解下肩章,取下军帽,整齐地放在会议桌上。
会议主持慌了,道:“白雨庐,你这是什麽意思?”
“表态,”白雨庐言简意赅地道,“我宣布退出中央军。”
会场的空气瞬间冻结。白雨庐却泰然地转身离开了会议室。当他的身影消失,空气中看不见的坚冰瞬间出现裂痕。
“哄”的一声,会议室里炸了锅。
“我这个同乡,霸道得很。”徐衍竟又在笑,言语间露出些许湘州口音。
裘灏和祁兴龙对视一眼。
确实,白雨庐也是湘州人。可他更像一个标杆,而非一位同乡。
“安静!安静!”会议主持声嘶力竭。
“报告!”祁兴龙的声音洪亮地在裘灏耳边响起。
曾伯龄面色阴沉地看过来。
“校长,”祁兴龙站起身来,一个立正,“我自愿退出青年联合会。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中央军从此没有联合会。”
陆续有十几个军官站起身来,表示自愿退出联合会。曾伯龄的脸色这才渐渐缓和。可其他联合会的军官们却更加地沉默。
“不急,不急,”曾伯龄和蔼地道,“时间是有的,你们好好想一想,想清楚。”
“这回事情闹大了,教官们人心也散了……”
散会时,裘灏听见其他军官低声议论。
“……想当初,参加联合会不过是训练之馀找点事情做,谁能想到会有今日?”
“我不明白这算什麽事?为这事,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
祁兴龙是一向喜欢在这种时候多听几句,最後再发表一下高深意见的,但他今天却把这些议论都抛下了,早一步冲了出去,跟在曾伯龄身旁。
裘灏看着他,忽然想起,刚才表态退出联合会的军官里,并没有徐衍。
若论同期里话最多的人,徐衍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平日里开任何会,他都不是要搭茬,就是要接话,相比之下,今日可以算得上十分沉默了。
裘灏连忙回头去找。
却见徐衍人已经不在,那个空空的座位上,整齐地摆着他的军帽和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