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无论是审讯室,还是牢房,都有些让人难辨晨昏。温潋秋只大略地知道,自己在特务处关了有三五天时间。谢道飞和阿红都对他还算客气,确实没有难为。
他们一直没有抓到小马,虽然带了几个人来指认温潋秋,可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你为什麽给他那张电影票,为什麽刚进去放映厅就又出来?”阿红还是很和气,思路也很清晰。
温潋秋低垂着眼睛,再一次把那天的情形前前後後地回想了一遍。这几天里,只要平静下来,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反复回忆,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能清晰地对着自己把前因後果讲出来,理明白。
“电影票不是我给他的。”他很缓慢地开口。
阿红意外地看他一眼。
旁边的女书记官也擡起头来。
大概是因为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说话了的缘故。
“我和朋友约在光明看电影,可那天朋友有事来不了,”温潋秋说得很慢,“我看到那个人走过来,问他要不要电影票,他就从我手上拿走了一张,直接就往电影院里走。他没给我钱,我追进去问他要。然後,就有人追他。我怕惹上麻烦,就赶紧出来了。”
“哦,我说呢,原来是这样,”阿红笑了笑,“既然这样,你怎麽不早说?”
“我害怕。”温潋秋的声音发抖。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莽撞了,他反复地想过,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他和小马的每一个动作,这番话应该是说得通的。可他毕竟不是个很会撒谎的人,眼前这些人又必定是审讯的行家里手。他也许是莽撞了。
他们会把他带去行刑吗?是像之前看到的人那样被折磨得浑身是血,还是会直接把他杀掉?温潋秋打了个寒噤,又忍不住怔怔地落下泪来。他还能见到哥哥吗?他死了,哥哥会怎麽样呢?
“又哭了。怕得这麽厉害做什麽?”阿红仍旧笑得艳若桃李,“你真是比我审过的那些姑娘都还胆小。要是你来的那天就告诉我们,不就少受几天罪了?”
说起受罪,温潋秋就禁不住鼻子一酸。阿红他们说是照顾他,把他单独关在一间牢房。可他孤零零一个人,反而害怕。第一晚睡下,他就觉得有东西顺着胸口往上爬,他骇得手忙脚乱地拍过去,拍了一掌湿漉漉黏糊糊,忙甩在一旁,也不敢看是什麽。
一想起这件事,他连鸡皮疙瘩也冒出来,眼泪更是一串串地往下掉。
“好了好了,”阿红像是在笑话他,从女书记员那里借了个手帕递过来,“我怎麽跟伺候小孩子似的。来人,把他带回去。”
这是又要回牢房了,温潋秋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感到绝望。
立刻有人应声进来,提着他出去,又把他关回了牢房。他战战兢兢地倚着角落站着,不敢躺,更不敢睡着,只在实在受不住的时候眯一会儿,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又睁开眼睛张望。
他这麽张望了大概四五回,便真切地听到有人走进来。
是又要被提去审讯了吗?是他自己,还是牢里其他的人?
那脚步声冲着他这里来了,两个士兵打开了锁,把他提了出来。
“要去哪里?”他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
出乎意料,他们没有带他去审讯室。走着走着,他感觉到了新鲜的风。很快,又看见了大门的轮廓。
他们是要放了他?
难道是哥哥来接他了?
温潋秋的心脏突然鲜活地跳动起来。
大门打开,门外停着一辆车。有两个人站在车旁说着话,颇暧昧的样子。
温潋秋认出来,那是谢道飞和花棠。
花棠先看见了他,一把推开谢道飞,很惊讶地对着他上下打量。
“人我给你带出来了。”谢道飞又要去搂她的腰。
“哎呀,他这麽个小孩子,你们怎麽也这麽对她?”花棠娇嗔着推开他。
天已经有些凉,她仍只穿着一件极短的旗袍,露出白而纤细的手臂,只在臂弯里挂了一幅披肩。
谢道飞拉着她的手,把她又拽回身旁:“我这里又不是饭店客房,你指望人出来了是什麽样?这已经是保着他了,好在他也没事。换了别人,别管有事没事,早揭了一层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