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八月廿九是燕访的生日。
她果然是下了帖子来的。温潋秋绞尽脑汁地给她备了一份回礼,还要绞尽脑汁地想法拒绝她的邀请。
他是没法去给燕访过生日的,因为他自己的生日也在这一天,只是他羞于在燕访面前提起这样的巧合。
回礼是裘灏带他去买的,给燕访选个礼物实在是太难了,送什麽都像是班门弄斧。他低着头趴在柜台凝眉细选的时候,裘灏从他身後低下头来,在他耳旁问:“毛毛,哥哥也给你选个礼物,你想要什麽?”
“我也不知道。”他还沉浸在给燕访选礼物的苦恼中,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他倏地回过头来看着裘灏。
“想到要什麽了?”裘灏含笑看着他。
“没有。”他不自在起来。
从小到大,裘灏给过他不少东西,可那更像兄弟之间不分彼此的分享,不是现在这样郑重其事的赠予。不知怎的,这让他觉得怪害羞的。
裘灏却似并不在意:“不急,你慢慢地想。”
温潋秋这一想就想到了八月廿九当日。
一大早,他刚起来,正刷着牙,就见裘灏也进了盥洗室来。
“毛毛,你的礼物想好了没有?”裘灏问。
他的脸又腾一下红了。
裘灏从镜子里看他一眼,笑了:“傻毛毛,我要是过期不候,你怎麽办?”
温潋秋垂下眼睛,嘴里还叼着牙刷,小声地咕咕哝哝:“我想今晚跟你一起睡。”
“什麽?”裘灏像是没听清。
除了极少数他醉酒生病需要照顾的日子,裘灏是不愿意他跑来跟自己同榻的。温潋秋心知肚明,但却又想要试探。他把牙刷拿开,也从镜子里看裘灏,豁出去地道:“我想跟你睡。”
他看着裘灏的脸色顷刻变了,转身关上了盥洗室的门。
“毛毛,你——”
通常裘灏这麽说的时候,都是要生气的。
温潋秋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色灰败起来。他很怕裘灏生气,尽管裘灏生起气来也不过是态度严厉地责备他两句,连句重话也不说,但他还是怕得要命。一听见裘灏有发火的兆头,他就低着头不敢看他,却还是不改口。
“我就是想跟你睡。”
他喜欢哥哥把他暖和和地抱在怀里,特别是在天冷的时候,是最惬意的事情。
“不行。”裘灏果断地拒绝了。
“为什麽不行?”温潋秋不明白,裘灏为什麽总在这种小事上这麽固执。
“毛毛,你已经长大了,别再说这样的傻话。”
温潋秋转身向着他,还是不敢看他,却敢说和他赌气的话。
“我就要这个。要是这个不行,我就什麽都不要了——”
裘灏猛地擡起手,温潋秋吓得闭着眼睛往後一躲,两腮却被他捏住了,齿列也被他的手指隔着皮肉撬开,一句多馀的话也说不出来。
有点疼。即便裘灏没怎麽使力,这也是颇有点疼的。温潋秋整张脸都挤成一团,委屈又狼狈地叫他:“哥哥!”
裘灏的力道放得更轻了,捏着他的脸晃了晃,叹息了一句:“傻毛毛,你都这麽大了,还是不懂事。你让哥哥怎麽办呢?”
温潋秋觉出他话音里的无奈,得寸进尺地抓住他那只手,很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地要往他怀里蹭。
“是你问我想要什麽的,”温潋秋着实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麽不懂事了,只好委委屈屈地给自己找借口,“你问我才说的。”
八月廿九和八月十五不同,不是个节日。温潋秋还有一整天的安排,上午要上课,下午还要去和朋友看电影。
“小哥哥儿,今天做生日,下午就回来,叫朋友一起来家里玩不好吗?”嬷嬷埋怨他。
“不好,我们的电影票都买了。”
可嬷嬷还是责备地看着他。
温潋秋把两张电影票从乐谱夹里掏出来,给她看一眼,不防被裘灏抓住了手腕。
下午五点,光明电影院。是新上映的武侠电影。
“别总去看乱七八糟的东西,”裘灏放了手,却还不放心的加了一句,“早点回家,别赌气。”
即便是工作日里,光明电影院门前也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温潋秋四点三刻就提前到了,等了约莫十几分钟,就看见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孩子低着头走近。这男孩子他是认识的,是在码头机器工厂做工的孩子,才十五六岁。温潋秋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绰号叫小马。
温潋秋低头掏出电影票,待小马走近了,拿出来晃一晃。
却见小马从鸭舌帽下擡起头来,一双警惕的黑眼睛。
“快进去,”小马说着,从他手上抽走一张票,“可能有人跟着我。”
两人一前一後进了电影院,温潋秋落在後面几步,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