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立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心里极度愤怒,却只是想哭,说不出话。
“他们都瞧不起兔子,”那人说,“我可以和你好,就是不能让他们知道。”
柳立春听不下去了。他匆忙地转身逃进了家门,又避着家人跑回自己房间,把房门关紧了,扑到床上。
泪水早已又忍不住了。
他似乎什麽都不值得,连爱也算不上的抚慰,他都不值得。
鼻端都是凉凉的药膏气味。
还有江城衣服上淡淡的汗味。
柳立春怔怔地哭着,一瞬间甚至绝望。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可不知怎麽回事,眼前就此浮现出一个人。
一双幽深的黑眼睛,一头刺扎的短头发,镶着温暖的灯光,凑近了把指尖点在他嘴角。
十
暑假快到了。
柳立春在学期末尾安心地发奋,考取了第九名。
这让柳老板和柳太太短暂地有了慰藉,冲淡了他们近来的提心吊胆。
自从柳立春挨了那一顿打,柳老板便找人上学下学地看护他。
有几回,柳立春下学时又看见那人堵在路上。那人见他有人陪着,便不敢靠近。他假装看不见,跟着家里的夥计径直走过去。
也许是因为艳阳高照,人间也跟着灿烂了,柳立春慢慢地从绝望的心境里走了出来。偶尔柳老板要送货,他也主动地要跟着。
那批货是送到中央军校去的,柳立春穿着一件布料结实的罩衫,戴着手套,跟着一起帮忙。
切割好的木材卸到推车上,再推到码放的地点。装了货的推车很沉重,柳立春在平地上推着已经有点费力,偏偏码放的地方还略略擡高了,是一个小小的上坡。柳立春一鼓作气也没能上去,正打算二鼓,三鼓,就听到有人说:“要帮忙吗?”
他回过头,就看见一双幽深的黑眼睛。
是江城。
“你让开。”江城拨了他一下。
江城穿着军校生的作训服,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的线条,很精神。
他的每个线条都仿佛很坚决,颧骨英挺,脸颊削平,绷紧了面孔用力时的样子,令人心折。
令人心折。
柳立春猛然醒悟。
“好了,”江城说着,“卸在哪里?”
“就——”柳立春还没说,就见他已经开始帮忙往下卸木材了。
“这里行吗?”
“行。”
推车卸空了,还是江城推着。
柳立春跟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麽看我干什麽?”江城立刻问。
“你——很有力气。”柳立春犹犹豫豫地说。
江城笑了。
“你还认得我吗?”他又问。
柳立春点点头。
何止是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