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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第1页)

八十七

“啧啧啧啧啧。”

傅乐群低头看着桌上一封辞呈。

自从他在湘州发出通电,宣布和平协议,已经过去一年有馀。虽然在洪州和湘州交界处发生过几次交火,楚州和湘州的投诚部队也爆发过一次小规模的叛逃,但湘州的确也在这短短一年之中得到了休养生息。有关他傅乐群的功过,或许将有不少争议,但那些都尽管留与他人评说,他自知生而为人,必有自己的局限,也并不执着于要做一个声名无瑕的英雄。

“我说,”他为表尊重,放下了烟斗,“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怎麽这个时候不干了?”

“辞呈里都写了。”裘灏坐在他对面,扬扬下颏,示意他自己看。

“我才不看这东西,”傅乐群把字纸推开了,“你还认我这个三哥,就跟我讲老实话。”

裘灏很不乐意的样子:“你还要听什麽老实话?”

“你不说?”傅乐群冷笑,“以为我不知道?怎麽?他回来了,你就又要归隐田园了?”

“跟这没关系。”裘灏生硬地说着。

“没关系?哼!”傅乐群拍着桌子,“我都听说了,你们裘家要改木匠铺子了。你整天在家里给他敲桌子打板凳的,连正事都不想做了?”

“他现在要好好调养,正需要人照顾。”

“我准你一个月的假,照顾完了,该干什麽干什麽!”

裘灏沉默片刻,道:“丹州大势已去,我没什麽可干的了。”

“怎麽没有?你当初怎麽说的,什麽安定天下来着?日後联合会收复蛟川,你还可以出一份力。那里的百姓可没有忘记过你二十九军的威名。”

裘灏并不答言。

傅乐群叹了口气。他明白裘灏仍有心结,虽然跟随他投诚,但却并不情愿立即调转枪口向着旧日同僚。

“你就算是为了他,也该继续留下,”傅乐群谆谆告诫,“你现在卸下担子回去,做一个无官无职的平头老百姓,当然一身轻松。可是世事无常,倘若有一天有用得到权势的地方,你怎麽办?”

“呵,”裘灏却又很恼人地冷笑出声,“三哥,就拿我以往的境遇来说,我什麽时候得过权势的好处?又在权势之下吃过多少苦头?你说得对,世事无常,我又怎麽知道,这些权势究竟是能保全他,还是有一天反而更加害了他?”

“你不要和我辩这些虚的,”傅乐群拍桌子,“你糊涂啊?就只说过日子,你自己说,是不是留在我这更有保障?更能过好日子?”

“三哥,”裘灏却还是冷笑,“这就该问你了,是你说要让湘州平安兴旺。既然是平安兴旺,我不管在湘州做什麽,都该能过好日子。否则,就可见你这句话心不诚。”

傅乐群真是有好多年没体验过被他气得想打人的心情了,一时吹胡子瞪眼。

裘灏却四平八稳地坐在那,擡手看了看表,果断鸣金收兵。

“我回去了,”他说,“家里该做好饭了。”

推开里院的门,裘灏就见院子里满地都是散乱的木材,还有刨刀丶凿刀丶锯子之类。他垂手归置了一下,踏上廊阶,撩开软厚的门帘,就闻到汤饭香气。

“哥儿,回来了?”嬷嬷在桌旁盛汤,递给身边坐着的人。

那人接过碗,却笑:“嬷嬷,你怎麽还叫他哥儿,他都这麽老了。”

嬷嬷听得直摇头:“哥哥儿,真是惯得你。”

“你怎麽还让嬷嬷给你盛汤?”裘灏有些不悦,“外面的木材我早上是归置好的,你又乱动?”

“盛一碗汤,怎麽了?”嬷嬷偏袒地说着,又盛了一碗,递过来,“这是你的。”

“我自己来,”裘灏说,“让他也自己多做一点杂事,不要总是坐在床上就不动了。”

“怎麽能怪他?”嬷嬷不客气地道,“是你给他打了一架床边用的桌子,他自然乐得不下来了。”

“那是养病的时候,”裘灏很是严正地,“现在医生说了要多锻炼。今天我出去的早,让你出门走步,走了没有?”

那人不说话,嬷嬷也不说话。裘灏立刻明白了。

“你都三十多了,还不听话?”他无可奈何。

“我都三十多了,为什麽还要听你的话?”那人理直气壮。

“好了,”嬷嬷虎起脸,“你们慢慢吵,菜都冷了。”她搁下汤勺,撩了一把围裙擦擦手,脸上却露出笑意:“我往别院里去看看太太,你们吃好了,哥哥儿洗碗。”

听了这话,那人倒是乖乖点头。

等嬷嬷撩了门帘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下杯盘碗碟的声音。裘灏看着面前的人,虽还是面庞光洁,眉眼润泽,唇红齿白,却总觉得他比以前更为清瘦,让人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干嘛凶巴巴地看我?”那人道。

裘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凶吗?”

“还用问我?你自己说!”那人把勺子搁在汤碗里,像是又开始赌气了。

也许是凶的。

那人自从回家,就还是常常不听话。早上不起,晚上不睡,让他按时吃饭他就是不按时,让他不要熬夜他偏偏要熬夜,甚至还为了好玩去动院子的木材工具,一不留神就削去了小半块指甲,又把脚趾砸得淤血。裘灏几次没有按住脾气,连带着把分别几年里他不听话的事情一起算上,说了他几回,说得狠了,又惹得他眼泪汪汪。

“是我不好,你不要赌气,”裘灏只得叹气,顿了顿,又道,“人老了,脾气就会坏。你别嫌哥哥。”

那人一下子就软和了。

“我没赌气,”他拿起勺子,垂着眼睛,长睫毛也挡不住目光潋滟,“我也老了,不嫌你。”

起先裘灏听他说自己老了,知道是玩笑,却也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此刻听他说自己老了,却更受不了。

接他回家当天晚上,裘灏给他洗澡的时候,一打眼就仿佛看见他头顶有几丝白发,还以为是看错了。他立刻扳着他的下颌,让他微微低头,还伸手去拨了拨,却发现那真的是白发,不是灯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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