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那人还不明所以地低着头。
“没事。”裘灏揽着他的肩膀,在他头顶吻了一下。
餐饭简便,两个人也不怎麽说话,很快就吃完了。
“我来洗。”那人说着,就要收拾碗筷。
“不用收,”裘灏忙按住他的手腕,拢拢他的衣襟,牵着他往外走,“你在院子里走满九百步,再进来。”
“不用收吗?”那人很疑惑地问着,还在回头看。
裘灏把他领了出去,往院子里一指:“开始。”
监督着他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裘灏才回去房内,收拾了碗筷,一起搬到厨房里,挽了袖子洗涮。
眼见就要洗完了,忽听有人在背後叹气:“哥儿,你真是惯得他。”
裘灏一时不防,回头看时,却是嬷嬷回来了。
“你只是嘴上说他,连个碗也不舍得让他洗。”
“天冷了,水凉,”裘灏理所当然地解释,“他又伤了手指。”
“削了一块指甲,多麽了不得的事?”嬷嬷嗤笑一声。
两人一起归置了碗碟,裘灏走出门去,却见那人已不在院子里。他以为是他又偷懒,找到他房间里去,也没见人影。他又满院子里找了一遍,惹得家里人都不安生。
“有什麽可找的?”嬷嬷道,“他这麽大的人了,还能再逃家吗?”
裘灏可算是想起他这个老毛病了。
踏出大门,还没走完一条街,裘灏就看见那人正沿着路边往前走。
“毛毛!”他带着气,不假思索地叫了出来。
那人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转身走得更快了。
裘灏顿时火冒三丈,几步追了上去,把人拉住了:“你去哪儿?”
“我能去哪儿?”那人莫名其妙,“不是你让我走满九百步的吗?”
裘灏顿时僵住了。
纵然有一脑门子的火气,也只好默默按熄了。
深秋的午後,阳光澄澈,街边的小生意不算热闹,看见有人经过,便都热络地招揽。
这边叫着“冻米糕”,那边嚷着“甜雪枣”,还有唱出来的小调“扯麻糖咯扯麻糖——”
裘灏看着那人往扯麻糖的摊子上扫了一眼,便问:“毛毛,要吃吗?”
那人“唰”地红了脸,小声道:“你不许这麽叫我。”
是了,裘灏倒是一时忘了,他早就长大了,在外人面前,不愿意让人称呼小名儿。
“那我叫你什麽?”裘灏笑着,却逗他,“让我也叫你温先生?你又叫我什麽呢?”
“你就叫我温潋秋,”他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我叫你哥……裘灏!”好险改了口,他又羞得耳廓也红了。
“呵,”裘灏早已笑了出来,“温潋秋先生,扯麻糖要吃吗?”
严肃的温潋秋先生气得一扭身,往回走。
“别走,”裘灏连忙揽住,“不笑你。”
“九百步快满了,”严肃的温潋秋先生被他揽在怀里,却还嘴硬,“我要回去。”
“没事,”裘灏带着一点戏谑的笑,低头看着他,“哥哥陪着你,可以再走长一点,走远一点。”
落叶铺在道旁,由青黄转为枯脆,一踩就碎为齑粉,又被冬风尽数扫去。
初雪落得薄淡,夹着雨却易成冰,一脚踩滑了,就算被人及时牵住,也还是难免要被责备几句不小心。
街头渐渐开始有了炮仗声,路旁的小铺子都挂起了春联桃符,财神像竈王图,还有各式各样的烟花爆竹。
“毛毛,”裘灏又不经意叫出了口,“春联你来挑。”
温潋秋刻意清了清嗓子。
裘灏回过神,笑道:“温先生你来挑。万象更新,财源广进,大展宏图,你要哪一个?”
两人都微微俯身,并肩看着铺子里摆出的春联,几乎同时对着一副春联伸出了手。
“四季——”温潋秋才开口,一眼瞥见裘灏的手,竟然又羞赧起来。
裘灏没有看他的表情,只听声音都知道他是怎麽回事,笑着接上:“——平安。”
新春来临,临湘裘府门口贴起了一副“四季平安”的春联。
除夕当日的正午,饭菜已经上桌,裘灏却在书房迟迟没有出来。家里人都以为他有正事,没敢去打扰。温潋秋在桌旁陪了温氏一会儿,趁人不备,溜了出来,悄悄去推书房的门。
在他小的时候,他就常常这样。裘仕昌时常在书房里单独同裘灏谈话,或者指点裘灏习字读书。他有时候想找哥哥玩,就会这样悄悄把门推开,看哥哥一眼。
裘灏一个人坐在书桌旁,低着头。
房间里没有点炭火,很冷,还带着一点沉沉的味道,不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