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吃过了早饭,我骑着自行车把章娜带到地铁站口,一直看着她穿红裙的背影消失在如潮的人群中,才拔转车轮驶向医院。
星期六上午的病房里人来人往,趁着休息天来探视的病人家属很多,乱哄哄,大人叫、孩子闹,很有一点喜气洋洋的欢庆的气氛。
我无可奈何地躲进办公室,陪着今天值班的洪良翻阅病历。洪良兴致勃勃地着在我离开以後医学院里生的变故。
他告诉我,现在的澡票己经涨到二块五,学生们只能在洗衣间里冲冷水澡,下钱来去买四块钱一包的「阿诗玛」抽,还有看守宿舍大门的半大老头子,那打过珍宝岛之战的老退伍兵,有一天半夜被校公安处的堵在门房里,房门砸开,终於现屋里另有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搞了半天才清楚那是老英雄花了五块从老家买来的媳妇。
「哎,师兄,还有一件事咧,」洪良隔着办公桌,从两、三米的远处向我伸了脖子,「你还记得老叶师傅吧?」
「老叶……师傅?」我愣了一会儿,在脑海中迅地搜寻与这个词组配套的像,「是不是食堂里的头头?老烟枪?」
「对对对,就是他,开饭的时候,他总是一副五斤狠六斤的样子,」洪良使地点着脑袋,脸上忽然现出浓重的杀气,「他死掉了,就在我毕业前的一个。」小医生恶狠狠地撇了撇嘴。
「哦?他死掉啦?」我来了兴趣,「肺癌?」
「不是……不是。」洪良很看不起我的想像力,身子靠在椅背上,嘲弄地望我。
「那…,怎麽死的?」我决心问个明白,隔着两米多远朝洪良伸长了脖子。
洪良的表情坏坏的,带着恶作剧的兴奋:「食物中毒。」
「哈哈哈哈!」我俩同时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好!死得好!谁让他臭肉臭鱼给我们吃?多死几次才好!」
刚在办公室里吃过午饭,鲍主任打来电话,让我赶到车站医院去。
当我热汗直流地赶到车站医院门诊部,鲍主任隔着老远笑咪咪地朝我招手:哦!小黄,你来得很快嘛!好好,年轻人守时间,很好,很好!」说完,他一三摇地踱着四方步走进了一间诊室,我留意到门口墙上新贴着一张红色海报,特聘骨科专家鲍主任长期驻诊」,几个大大的黑墨字下面有几行中楷,无非是鲍的资历和「手到病除」之类。
门诊室很大,分置得很简单,用白布单拉成内外两间,外间放着张写字台,为我和老鲍接待病人的地方,里间安置了几张木床,准备等一会儿让病人趴在面注射。
今天是老鲍在车站医院挂单的第一天,因事先在《新民晚报》上登了广告,人来得很多,我一面忙着给老鲍记录病历,一面开票让前一个病人去交费,随给老鲍准备好针筒和药水交到他手里,空闲时候挨个观察病人有无不良反应,个下午,陆陆续续看了四、五十个病人。
一个疗程收三百,今天一下午实现了一万多的gdp。
收摊的时候,我挺着又酸又麻的腰眼,从口袋里大把大把地往外掏病人交来收据。鲍主任笑逐颜开地点着白纸条,同时在小计算器上飞快地按着,好像面一堆已经变成了黄的条子,白的大头,绿的美刀。
我坐在老鲍对面的椅子上,望着他喜孜孜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终於算完,满意地出了一口气,说:「嗯,好啊,一共一万六千五,哈哈!小黄,」他了我一眼,「等急了吧?」
我刚要客气一句,交费处的女孩子抱着钱箱走了进来:「啊哟!鲍主任,不意思哦,让你久等了……」
老鲍不耐烦地用右手在空中一劈:「哎!不要讲客气话!你那收了多少?」
「哦,一共是一万四千五百五十块钱,对不对?」
「什麽!」老鲍的眼珠瞪得有鸡蛋那麽大,「数字不对!你算错了,再算一!明明是一万六千五,怎麽少了两千?」
「少两千?」女孩停了停,脸上浮出一丝冷笑,「还有药费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