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丶55支箭
◎鸿沟◎
将江如簇送到谈西居门口,又约定了待到休沐日,一同出城游玩,董七郎这才欢欢喜喜甩着马鞭回家去。
“女公子不高兴吗?”
卉儿欲扶江如簇进门,却被她一把握住手臂。
“好卉儿,你去找武大人一趟,就说高大人今日在内宫发了脾气,心情不好,叫他们多多照看些。”
一路上,江如簇都惴惴不安。
少年冲小黄门发脾气,将永巷所有宫婢宦官都赶走了。以江如簇猜测,满宫内应只有手眼通天的帝後二人,能知晓他们争执的具体内容,似卉儿与两位武大人这般在宫外等候的属官仆从,怕是什麽都不知道。
她虽不知晓少年为何说出那般言语,却能感受到他的伤心与失落。
她实在担心少年会出事。
後又叫江守去请孙永盛,孙永盛来的很快,且明显已知晓宫中发生事情。
上来便连连道歉:“芳澜君,此事都怪我。是我大意了,没有提前查清楚这宅子竟是高大人出让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此事不能怪你。”
若少年刻意隐瞒,以孙永盛身份,加之他刚刚入的长安城,又怎可能彻底摸清楚这宅子来路。
“陛下已赏了大鸿胪大人宅邸给我,但若要搬进去,怕还得等一段时间。还得劳烦孙公再帮我找一处可靠宅子。”
孙永盛自是连连应下,直说这次他定会查清楚,替江如簇找个清白宅子来。
他面露踌躇之色。
似是有话在嘴边盘旋,却说不出口。
江如簇想想,便知他要说什麽了:“孙公可是想问我,为何这般不愿跟高大人扯上关系?”
孙永盛窘然讪笑,连声奇怪不论样貌,还是家世,世间都再难找出第二个能与少年匹敌之人,若换做其他小女娘,能得少年青睐,被他庇护在羽翼之下,怕是早就又惊又喜,恨不得晕过去了,为何江如簇却屡屡对少年避之唯恐不及。
江如簇笑。
自少年入并州驻军始,太原城中便布满了少年的种种传言,无一不是在说少年地位何等样尊贵,战功何等样显赫,如何受皇帝恩宠,又如何招全城小女娘喜欢。
便是连江如簇这样不爱出门小女娘,也被灌了一耳朵风言风语。
今天说某县令家女儿见过少年後便患上了相思病,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对镜自怜;明天又说太原城中某个豪富商户女公子,顶着风吹日晒,日日在长远军营外守着,只为看一眼少年真容。便是连江如籔,也曾心动不已,日日将少年挂在嘴边。若不是被江老夫人一通罚,怕是她也要如那女公子般,日日守在长远军营外了。
此等盛名下,江如簇心中自然对少年有期许。
且待到粮仓相见时,少年无论是俊朗长相,还是挺拔如松身形,亦或是满身凛冽杀伐之气,都未曾叫她失望。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知道,他二人是不同的。
“当日在长远军营,孙公曾拜谢我推举之恩,言道自此之後,你再也不必对着各种样人点头哈腰。”
“孙公,我也与你一样。我二人弯下的背脊,便是我们与高大人这样人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如高大人那般的天潢贵胄人物,若真的对我一个小小商户女另眼相看,等着我的将是何等样结果,孙公可有想过?”
“是被帝後赐死;还是被长安城那些心悦高大人的世家大族贵女害死?”
孙永盛哑然。
继而寂寥笑开:“女公子说的是,莫说高将军,如我等这样的商户出身人,便是连长远军中随随便便一军士,都比不上。”
江如簇默然。
这时代严重重农抑商环境下,很多州郡都将商人与罪人同列。如孙公与她这样商户出身的,便是连入州郡兵营都不够格;又何来的资格进入满营皆是世家儿郎的长远军营。
“长远军乃是朝廷直属军,又由高大人这样人带领,营中士族出身人自然便多些。孙公何必以己之短,比他人之长。孙公只需知晓,便是找遍满天下,也数不出十个如你般有本事的人,否则高大人如何会用你?”
“便是高大人看在我面子上,将你留在营中;陛下也不会如此之快赐你军籍。”
“孙公不必自惭形秽。在长远军中,你并不比其他人差。”
孙永盛本就是江湖豪气满满之人。
自不会将这些细枝末节放于心上,他哈哈大笑,连道那是自然。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要说什麽便让他们说去吧。若是这些人真有一天将老子惹烦了,大不了老子脱了这一身甲衣,回来投女公子,女公子应是不会嫌弃在下吧?”
“自然不会。”
江如簇想也不想。
她又不傻,怎会将他往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