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熊女人路
我搞不清楚,我是在云下,还是海中……茹梦……茹梦……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茹梦……茹梦……她还在等我……茹梦……等我……我一定会回去……
十四岁的有纱,厚厚厚厚厚厚的笔记上,通篇满满的只有相似的几句话:我想走。我要走。我会走。
十四年後,如果她可以写下她的心声,应该通篇就只有四个字了:我要回去。
有纱这一回也许是彻底失去消息。已经一个月。有纱进入大海,已经一个月。冰原和安妮,早已不见笑容。她们的心碎了。
我呢?我不知道。
云朵再也不肯离开天空,有时会非常洁白清亮,如白玉白霜薄雾凉风化纱,罩起整个世界。何时能拨云见日,云开雾散。这样也很美。我会不会失去出走的力量。
我不知道。
有纱总是戴着护腕的,或者是半指手套,充满力量又快意潇洒。有纱总是勇敢决绝的。她的勇敢,是她的脊梁丶根骨,就像那座灯塔。
我开始常常做梦,梦见有纱站在雪山山顶,眺望着远方。风吹起她的发和衣裳,她也许不会再选择留下。
有纱的护腕和手套都被我霸道掠夺,我也开始一直戴着它们。可是,在我身上,它们没有了力量。但依然很温暖。对有纱来说,护腕和手套是种必需品。对必需品,她总是很有要求的。所以,所有的护腕手套都是她自己设计和制作的。非常漂亮和好用耐用。以前的,多是蓝天大海雪山灯塔森林帆船之类的图案。後来,绝大多数,都是我。像花朵一般的我。也有很多好吃的。馒头丶雪糕丶冰淇淋等等等等。也有很多两个人在一起的各种场景。还有我出现以後的老房子的模样。
有纱身上最痛的地方就是手,所以,她这样来呵护珍惜自己的双手。
这件事,我是刚刚才知道的。是安妮告诉我的。她因为有纱,在生我的气。
有纱靠着自己生存到如今,最依赖的就是自己的一双手。她要做太多事,没有手,就无法再做事。
安妮:有纱说过,如果手废了,太多的事无法再做,只能真的做个极为无趣的普通人了。但首先她自己绝不想做那样的人,还有,她说,那样的人配不上茹梦。
真是好傻好痴好呆的有纱。总是在担心我的想法。
只痴不怨,天下独有纱。
我最痛的地方,是靠近心口的与呼吸紧密相关的地方。这件事,有纱早就知道。她将她自己变成了一件必需品,成为了我的伤口上的保护。
我和有纱都会在痛时,下意识地不自知地握紧双拳。可只有有纱注意到了,如果我不自觉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那就是在痛。
如今,我改变了穿着习惯,不知道为什麽,有纱不在的话,我不喜欢自己再看起来像一朵花。
深蓝色的长长的围巾,围住我,就像一条极致湛蓝的清泉路。我开始长时间地站在灯塔前,有纱不缺少光明,但也许她需要一条回来的路。她那麽热爱天空,也许这样一条蓝色的路,会哄骗她到这里来,会哄骗她,归来。
大雪依然铺在这里,可它们无法再封路。我知道,我又被监视了起来。早晚有一天,我会被强行送给安陶然。我能感觉到,那一天,不远了。
可我不怕了。
我总会想起,天地被大雪侵袭,世界只有我和有纱时的时光。
这就像是白色荒漠上,只有两只白色的小狐狸,可我们一点都不感到寂寥。心里满满的。很幸福。
我光是玩滑雪堆,就每天都出好多汗。
我和有纱堆起大大大大的雪堆,再从顶端滑下去。基本每滑到一半,我俩就会前後翻滚起来一路滚到底。可还是会继续玩。乐此不疲。
老房子里,花啊草啊树啊,都春意盎然,又有流水潺潺。我可以在老房子里做一只翩飞的彩蝶,也可以推开门,就看见广阔天地。那时,风很冰凉,可十分清芬,揉捏按摩着我的心脏。
我的内心从没有那样安稳过。大雪封路算什麽,天地被这样一铺,都好像变成了良田,好像,处处都藏着桃花源。丰硕的果实,都在我的心里。饥饿感,不会再让我恐惧。
有纱要进入大海那一天,早上,我是被轻快的口哨声叫醒的。
我醒来,却看见,好多的鸟儿。它们实在太美,我被这样的美猛地包围击中,那是让我惊骇震颤的幸福。
有纱站在窗前,看着我笑,鸟儿们鸣啭如天籁,我的灵魂随之起舞。如此惬意。
我那时就该意识到什麽的。有纱是怕我孤独,所以带来了鸟鸣。可有她在,我为何会孤独。如今,我已离不开鸟儿。它们的声音,构成了我的世界。而天地之大,只有有纱的老房子里,藏着鸟鸣悠悠。
有纱在那个早上,一直在笑,哈哈哈哈哈的板正的笑声,在我耳边响不停。她笑得就像个这一生都没什麽忧心事的反派。
我该意识到什麽的。
女人熊的可爱美好清甜,是我的秘密我的宝藏我的桃花源,那是比天堂还要美丽奇妙幸福的地方。
我很自信,除了我,再没其他任何人有幸与她相爱。
安妮和冰原开始担心茹梦。她们意外发现了茹梦的笔记。我想走。所有的笔记通篇就是这三个字。
她想走,她想去哪里,还是这意味着更深层的含义,她不是想走,而是想放弃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