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乱心“你教教我可好?”
临近年节,金陵突然迎来一场寒潮,冷得沁骨,寒得彻底。
午後难得见些暖日,若换做寻常时候,明姝这会儿大抵正在家中陪嫂嫂若澜做些婴孩儿用的小衣裳。
而此刻,她正站在陆晏清的书房里,一面研墨,一面望着半掩的窗户发呆。
书房里头不算暖和,陆晏清这个人冷血到了骨子里,即便寒冬腊月也不穿绪棉的衣物,哪怕外头如何天寒地冻,他房里也从不用炭火。
用温伯的话来说,自打她来後,这宅子里的铜炉才算派上了用场。
想到这,明姝不由的瞥向端坐于案後的男人。
无论何时何地,他总会挺直脊背,单薄的袍衫在他身上似乎多了些重量。
如今而立之年的他在历经人世浮沉後,心性自比少年郎沉稳许多,亦或者说,他的城府恐怕就连比他年长十几二十岁的人都比不上。
他素爱读书,这一点也是明姝这两日才发现的,闲暇时间,他多数时候待在书房,捧一本古籍看到落日,不论是什麽书他都看得认真,眉峰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偶尔提笔标注一番。
明姝有幸见过他的笔迹,字如其人,笔锋颇利,是她最不喜欢的草书。
磨了许久的墨,手腕都开始发酸了,她悄悄觑他一眼,趁他不注意,握墨条的手逐渐放缓了速度,一面轻闭着眼睛打盹,一面擡起右手揉捏脖颈。
霜花底的青色琼琚随着她的动作飘然晃动,在这静谧的房内显而易见。
陆晏清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扫过面前细弱的腰肢,三指宽的束带将那本就不足一握的瘦腰缚出惹人的形。
眼光上移,玲珑有致的身段被裙衫包裹得严严实实,露出的一截脖颈,若细看,隐隐还能瞧见点点痕迹。
雪颈之上是圆润的下巴,其间有一道浅浅的沟壑,世人道此为美人沟,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却不知,这美人沟在他指腹拈揉下,又是何等勾人模样。
再其上,琼鼻樱唇,黛眉桃目,任意一处线条都找不出瑕疵,若是落于纸上,便是一副上等佳作。
而她的五官里,他最喜欢的当属那双如月似水的眼睛,“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他爱看她垂目躲闪时,眼角眉梢泄出的一抹柔怯。
就如昨夜在净室里,她伏卧在地上,仰着下巴怯怯地望着他,潮雾湿其眸,乱的,却是他的心。
念及此,他眸色一暗,喉咙上下滑动几下,旋即阖上眼眸,冷声斥道:“别在我面前乱晃。”
突然响起的一声呵斥叫明姝愣住,可她琢磨半晌也没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想她近来像个奴婢似的任劳任怨,白日替他更衣研墨,入夜给他暖床解闷……想到这,她不禁面红耳赤,心口涌上一股郁气,索性绕到书案另一头,站得离他远远的。
行走间,裙衫带过一阵清幽暗香,陆晏清眉头皱得更紧,执书卷的指骨骤然收拢。
良久,他擡眸朝她看去,见她手握墨条在砚台上一圈一圈细细研磨,握久了,虎口位置竟泛了红。
他搁下书笔,道:“你过来一下。”
明姝气在心头不愿搭理他,可这人毕竟是个喜怒无常的,她不敢当真冷着他,纠结几瞬,她垂着头,并着砚台往他那处稍挪动一点。
如此,既不失自己的傲气,也不会落得个忤逆他的罪名。
说一下就一下,陆晏清险些被气笑,果断身子前倾伸出长臂,不料,指尖还未碰着她衣角,房门忽然被叩响。
“公子,奴有要事禀告。”
是温洋的声音。
陆晏清吐了口气,收回胳膊腰背坐直,又如方才那般冷肃。
“进来。”
趁着这个空档,明姝又暗自挪了回去,如此细微的一个动作却未逃过他的法眼,她心虚地擡头,恰迎上他投来的凌厉目光。
那眼神就跟要活吞了她似的。
然,此刻他碰她不得,这个念头一起,明姝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得意,莹润的唇角轻轻上扬,平素怯弱的眸子也增添了灵动的光彩。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温洋敛目走进,毕恭毕敬地道了声“公子”。
陆晏清眼底压着不耐,淡声道:“何事?”
“方才内宫来人,传陛下口谕,命您速速入宫面圣。”
温洋微擡头,侧目看一眼明姝,复道,“和……和明小姐一起。”
室内沉寂一瞬。
明姝唇边笑意凝固,手指一抖,墨条“咣当”一声掉了下去。
她似有些不知所措,双足向後退去时,广袖不小心将砚台带到地上,又是“噔噔噔”几声闷响。
见此,陆晏清原本冷峻的眉目忽而缓和少许,甚至于多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明姝并未发觉这些,此刻,她心里好似有数千虫蚁爬过,弄得她心烦意乱,不光手脚不听使唤,就连思绪也变得格外混浊。
她讷讷地看着脚边砚台,正要弯腰去捡,手臂忽然被握住。
擡起头,面前的男人正定定看着她。
“你先出去。”
这话是对温洋说的。
温洋擡目,看着书案後头状似亲昵的两人,迟疑片刻才退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