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2章戏
午後洇开了氤氲明丽的日辉,璀璨彩金般兀自明亮,两人并肩走着,深秋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漫天飞舞金黄与橙红的落叶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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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就是原罪。”
李棠停住,略一侧头看向乐宴,语气舒缓而温和:“小宴,贫穷不等于罪恶,也不等于堕落。”
“我很高兴,也很赞成你去做这方面的思考和研究。”李棠眼眸微弯,“我不否认这种观点有一定的逻辑作为支撑,也有其存在价值;也不否认它的存在受不同文化丶价值观丶信仰和立场的影响。”
李棠侧过脸,眉眼带笑地看着乐宴,不笑时总是疏离冷冷清清如薄雾的人,笑起来平添了几分柔和。
他话音一转:“但太过偏激唯一的观点,会让人的思考方式变得狭隘,你觉得呢?过几天我帮你去图书馆找几本有关社会学丶人类学方面的书,等下次我们可以更全面更深刻的讨论一下这些问题,好麽?”
他的语气平和安定,似乎能容忍一切尖锐丶偏激。即使不赞同但也不会完全否定,包容委婉的建议让人无法开口拒绝。
乐宴应声答应,又缓缓出声:“我出生在贫民窟,那里充满贫穷与罪恶。在八岁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留下我一个人在贫民窟夹缝生存,这里的人像不断繁殖的虱子,长大後进入领养系统才结束了这段颠沛流离丶朝不保夕的生活。”
这一刻,乐宴仿佛剥下了他赖以为生的面具,平日里他拥有的那种开朗真挚,能够让人们依赖信任的魅力都尽数消失殆尽。
他目光微微垂落,身上仿佛透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如同在风雨中摇曳的小白花。
“哥哥,你的父亲李森华先生是个一位受人尊敬丶令人感激的资助者。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你坐在那优雅地弹奏钢琴,你身上散发着某种奇异的光芒,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如获新生。”
李棠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虱子。
为什麽会用这个词。
这个社会有很多暗不见光的角落,无论是自嘲叹伤,亦或是偏见歧视,人们通常都会将在这里生存的人比作下水道的老鼠,而虱子这个词,如果不是极其赞同和认可,没有人会去使用。
李棠眼珠浓黑,目光微瞥,眼眸被又长又密的眼帘遮住,让乐宴难以窥见里面的情绪。
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笔下的拉斯科尔尼科夫认为世界上的人可以分成两类。第一种人是低等的,仅仅为繁殖同类而出力的材料,即平凡人,是虱子。
而另一类,则是非凡的人。他们有无上的天赋和才华,他们发表独创性的言论和见解,他们不受道德约束,也不需要遵守社会规则和法律秩序。
李棠眉头微蹙,冷静又深思,眼底泛出疑惑和忧虑。乐宴他究竟想表达什麽。
“所以,小时候看到流浪猫狗就觉得它们和自己同病相怜,同样都是被不负责任的人类养育,抛弃,然後变成独自一人。”乐宴语气透露出无比的难过和委屈,让人不由得産生心疼之情。
算了。
李棠心里叹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乐宴突然弯腰,紧紧抱住他,李棠一愣,继而擡手轻轻拍着乐宴的背,如同母亲般温柔,仿佛能包容所有悲伤。
乐宴笑了,艳红饱满的唇微微翘起,隐约露出的白森森的牙齿像野兽锋利的獠牙,能瞬间咬断猎物的脖子,吞噬猎物的血肉。
“好!卡!”
片场中无形的严肃气氛瞬间放缓。
闻郁自如的舒眉敛目,收起戏中乐宴冷血凶残的神情,身上的阴沉与狠辣如潮水般褪去,面容重新变得温和。
他向站在一旁的林卫嵘导演颔首示意,收起笑意,他一身气质就变得很难形容,从言笑晏晏变得平静如水,如同碧波幽邃的潭水,难以揣测其深浅。
林卫嵘走上前去,狠狠一拍闻郁的肩膀,半真半假的开口抱怨:“好小子,演谁就是谁,你这演技让别人怎麽活。”
他脸上的笑容却灿烂无比。
闻郁闻言扬眉:“有好导演才有好演员,缺一不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