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朋友之名
在健身房做教练的那一年,乔杨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男人,女人,胖人,瘦人,在他眼里都没什麽不同,他唯一需要考虑的是,怎麽让这些人来买他的私教课。他需要挣钱,足够的金钱是他叛离人生设定航向的底气。
起初,何静文和那些人没什麽不同,他们有限的耐心会在他开始推销课程後迅速消耗殆尽。乔杨习惯了这样的漠视和闪躲,他也并不强求每个人都会为他的推销买单。可何静文又有些不同,乔杨从未见过这麽笨拙的人,她的四肢仿佛是刚刚驯化,一举一动都如此僵硬滑稽。乔杨路过她时,实在很难对她的错误动作视而不见。
他一眼看出她有腰伤,怀着善意靠近她,可却没想到回应他的却是毫不掩饰的质疑。
要说生气倒也不至于,可难堪还是有的。但乔杨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他很善于开解自己,况且不久之後,何静文就再没有出现在健身房。乔杨以为,她不过是自己打工生活的一个小插曲,就像是穿久了的毛衣,勾起一根线,拽掉後就再无痕迹。
可却没想到,这一切却从他翻开那本落满灰尘的意见薄後发生改变,他猛然惊觉,原来那根线拽掉後,并不是什麽都没留下。一个小小的洞,正破在心口处。
“姐姐,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乔杨的表情专注而认真。“我想做你的朋友。”
其实,乔杨的奢望不至于此,可话到嘴边,却还是退了一步,那个烫口的“男”字被他咽了回去,生怕过犹不及,最後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悄悄打量对面的女人,她翘着腿坐着,卷曲长发垂在肩头,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浅纹路。她和自己的那些吵吵闹闹的女同学都不同,她是如此的聪慧睿智,被岁月打磨过的姿态松弛自然,像春日垂柳,自顾自舒展枝叶。
何静文摩挲着手里的咖啡杯,秀眉微挑:“只是朋友?”
乔杨突然觉得脸热,低下头诺诺回答:“只是朋友。”
“那私教的费用更得付。”何静文一锤定音,“我这人不爱占朋友便宜。”
“啊?”乔杨嘴巴微张,半天才听懂何静文的话,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来。
同一时间,钱茜茜同样笑得又惊又喜。
“你答应啦!”
陈时川矜持地点一点头,把手里的咖啡递给她,皱着眉拍拍石台上的尘土,慢吞吞地坐到钱茜茜身边,又悄悄朝她那边挪了挪,手臂伸出来,朝她肩头试探。
正要揽住那一刻,钱茜茜却像只敏捷的兔子,忽的一下子蹦到地上。
陈时川迅速收回手去,若无其事地整理起衬衫衣领。
钱茜茜对他的小动作毫无所觉,她一把拉住陈时川的手,真诚快要从眼里溢出来:“相信我,等事情解决了,立马还你钱。”
“钱?”陈时川怔住,随即毫不在意地回答,“从今往後,我的都是你的,还说什麽还不还的。”
“那可不行,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假情侣。”
“假情侣?”他顿了顿,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什麽意思?”
他的问话又轻又快,钱茜茜没听出什麽不对劲儿。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完美反击计划里,根本没注意陈时川脸上的笑意早已冰冻凝结,冷过寒冬腊月的刺骨罡风。
“不是说好了吗?请你帮忙做我的男朋友嘛。你听我说,我是这麽想的……”
钱茜茜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在父系社会中,单身女性是一种奇特的存在,她们被男性视为狩猎的对象,时常遭受恶意凝视。特别是那些长相优越的单身女性,仿佛身上天然地被贴上不安分的标签。如果她恰好又在事业方面有所成就,那麽贴在她身上的标签就会又增加一条:靠身体上位。
张秃子在男女关系方面给钱茜茜泼脏水,打得就是这样一副算盘。他给她冠以荡妇之名,肆意诬赖她的品行,反而模糊了勤天培训违法裁员的事实,把网友的视线都引到钱茜茜的私生活上去。
衆口铄金,积毁销骨,一旦钱茜茜陷入自证陷阱,等待她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考古和扒皮。而勤天培训则会悄悄消失在公衆视野里,就此隐身不见。
其实,钱茜茜也明白,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一个靠谱的律师,运用法律的武器去维护自己的利益。
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对,正面硬刚是很不明智,可她当惯了冲锋在前的女战士,怎麽肯在这时候败下阵来。
好在网友的弹幕给了她灵感。
这时候的她,最需要一个有颜有钱的男友来作为她的闪亮配饰,帮助她在公衆面前营造出感情甜蜜,关系稳定的正面形象。到那时,无需她多言,许多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毕竟,一锅精心熬煮的靓汤和一盆陈年泔水放在眼前,正常人都知道该怎麽选。
至于这个人选为什麽是陈时川,当然也很好理解。钱茜茜掰着手指头数出他的好处。
“长得帅,有钱,大方,知根知底,最关键的是,人还特别仗义,最爱雪中送炭,解困救危,简直就是当代活雷锋!”
陈时川斜睨她:“是吗?我本人怎麽不知道我有这麽多优点?”
“哎呀,那是你谦虚。”钱茜茜心虚地摸摸鼻头,“反正你已经答应了,不能反悔,谁反悔谁就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