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天後夏希扬带了一箱现金和礼品再次登门,那箱彩礼迟家父母都没过手就直接转交给了迟清,夜里迟母把女儿叫进卧室,从衣柜底下最基层清点出三张存折交到她手上,满眼慈爱地看着女儿语重情长地嘱咐,“清清,这些钱你都拿好,收好了不要动。希扬这小子对你的事情样样积极,看得出来很喜欢你,以後你俩好好过日子妈妈也就放心了。”
迟清知道这就是她的嫁妆了。其实这两年她挣得多了以後没少给父母买东买西,但老一辈勤俭惯了,新买的衣物金银在试穿那次发挥过价值後就被束之高阁,还穿十几年的旧衣物,等着在父母口中虚无缥缈的重要日子再穿戴。
迟清不知念叨过多少遍买了不用就是浪费,磨破嘴皮子都没辙,可是对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他们却能毫不心疼地拿出积年积蓄,置办的嫁妆都只要他们心里最好的。
迟清第二天就去把现金都存进了银行,一下进账大几十万本该高兴,她却笑不出来。虽然打定主意以後肯定不和长辈同住,但一想到不久以後早上听不到妈妈准时叫她起床的声音,不能顿顿吃到爸爸做的饭菜,难免心里空落落的。
随着假期馀额日渐不足,夏希扬脸上的笑容也日益消减,等到不得不回校那日已经垂头丧气,眼巴巴地看着迟清,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那天晚上两人把午夜地街头绕了一圈又一圈,夏希扬像个八爪鱼扒在迟清身上不撒手,谁也不先提回家的事。明明不是第一次分别了,但这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难舍难分,面对分离迟清好像再也无法保持曾经的那份淡然,竟然有一瞬间会害怕地想夏希扬会不会就此一去不回?随即又笑自己荒谬。
夏希扬一家走後生活一如往常,迟清在一个周末带父母去看两人的婚房,一间一间看过来後十分满意,只是那占地颇大的空中花园固然好看,但长时间疏于打理渐渐花叶凋敝杂草丛生,显得有些凌乱颓败。迟母本身就爱在家里种些花草,见到这副景象立刻看不过去,隔三差五过去打理清扫,反倒给她添了些负担。
迟清平时吃住还在自己家里,那房子既然是婚房,一个人住也没什麽意思,倒是平时遇到有趣合适的物事都会添置进去,慢慢里面也有了些家的模样。
工作室的老板重新回岗,三个年轻员工自觉乖巧几日,发现老板无心搭理他们又本性复发闲聊摸鱼起来。
伊海珠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小说,对外面的吵闹充耳不闻,他们工作室是连出勤打卡都不设置的散漫,只要好好完成工作其他一概懒得管,可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但很快有人打断伊海珠的快乐时光,她看着迟清发过来的合同,无语地打印出来拿上楼拍在那张米色办公桌上:“老大,醒醒,标题都错了。”
迟清掀起眼皮疑惑地看她一眼,低头翻看封面和内页,然後心虚地迅速挪到自己那侧:“我改改。”
伊海珠一屁股坐在桌沿上,看她没精打采的模样立刻猜出原因:“心不在焉的,想你那小老公了?”
迟清没否认,下意识摩挲左手那一枚细细的银戒圈,从那天起她便一直戴着。
以前谈恋爱一年只见个两三回都没觉得有什麽,现下正式成为夫妻,对对方的期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刚结婚就远走千里之外,作为丈夫实属不称职。
迟清满腹牢骚却没有理据抱怨,只有唉声叹气以示心情不爽。
“你要实在想得厉害咱们一块去找他玩吧,我还没去过英国呢。”伊海珠兴致勃勃,“反正最近也没什麽事!”
迟清立刻回绝:“他才走一个月我就漂洋过海跟过去,显得我好像骨头没有几两重。”
呵,还挺要面子。
“真不去?那我和秦临可就自己去了啊。”伊海珠也不是真想带她一起,不过是想请假顺口开个玩笑,迟清自然也听得出来,从善如流批了半个月的假,自己动不动就当甩手掌柜,也得让人家喘口气。
伊海珠抛下个肉麻兮兮的飞吻轻快下楼,迟清将那份作废的合同扔进垃圾桶,打起精神好好干活。
夏希扬倒是一直把婚戒的事记在心上,一回伦敦就把他妈妈的首饰盒翻找出来,十几颗大小颜色不一的裸钻糖豆一样躺在黑丝绒衬底上,随着轻微滚动发出锐利彩光。
夏希扬跟她说起小时候淘气乱翻柜子误食钻石把他妈吓个半死的事,然後把那颗罪魁凶手单挑出来给她看,一颗拇指大的浅粉色方糖在屏幕沙上流光溢彩,要是吞下去可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那颗方糖被送去专门定制成一枚婚戒,在寒假时被主人随身保管,千山万水地送到女主人的手上,代替那圈朴素的音色,在摄影师镜头下光彩夺目华丽闪耀。
某次家里父母问起打算什麽时候拍结婚照,怕时间太晚赶不及婚礼,迟清才想起高欢给自己的那条婚纱照找我,物美价廉童叟无欺的留言,高欢在不牵扯私事的时候还是很专业的。于是迟清直接找她插队,按黄金套餐的价格预定下钻石套餐。
高欢笑盈盈地给她定好拍照日期,一点不觉得亏,反正下次合作她总会从迟清那里再找补回来。
试装试纱都是体力活,套餐一共要拍五套妆造,负责接待的女孩直接带他们略过房间里一排排密密麻麻塞满的婚纱,来到另一间暖黄色灯光的房间,一件件精致华美的婚纱被展示在人台上错落排列,更奢华的则被单独陈列在玻璃橱窗中各色,珍珠丶碎钻丶水晶点缀在一条条白色瀑布般的巨大裙摆上,吸引过客的目光。
迟清把橱窗里的主纱选走一大半,几个工作人员小心翼翼捧着十来万的婚纱运送到试衣间。
试衣间中间是一个白色圆台,墙上挂着一件孔雀绿的浴袍方便换纱间隙使用,前面挂着帘子,帘子外一侧是一组沙发茶几,沙发矮小,夏希扬两条长腿只得屈起避免绊倒别人,一双眼睛亮闪闪地期待着迟清穿上婚纱的样子。
首先亮相的是一条露背鱼尾裙,通身薄纱蕾丝缀满水钻,在灯光映射下晶莹剔透。迟清纤薄的身材被勾勒得一览无馀,却又似拢上一层朦胧轻纱,影影绰绰并不明晰。
“稍微大了一点,新娘好瘦啊。”接待提将她後腰的布料掐起来一寸,“这是我们老板专程从以色列运回来的,这个牌子很擅长做仙裙,就是对身材要求比较高,到时候给你把後面多馀的部分收起来一些。”
“好看吗?”迟清擡头跟夏希扬征求意见,结果这家夥这会又支吾嘴笨起来,虚着目光也不知看清没有,夸了句好看耳朵就跟着红了。
迟清心下嘀咕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过了,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在害羞什麽,便请接待拉上帘子换下一套了。
重工的婚纱全都十分沉重,刚试两三条的时候迟清还兴致盎然拍视频让朋友们帮自己参考,等到第五条时已经开始乏力,第九条时连照都懒得拍了。
一开始一定要慎重选择的心也没有了,最後快速定下一套缎面打褶抹胸主纱,一套薄纱蕾丝鱼尾,一套方领泡泡袖蓬蓬裙短纱,一条红色丝绸深v拖尾礼服和一套休闲服,迟清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敲定服装之後草草叫外卖填饱肚子,之後又是两个多小时的化妆,期间花十五分钟选完夏希扬的三套衣服,这麽大半天下来他前面的一壶柠檬茶续了两次,跑卫生间无数,明明也没做什麽,却坐得腰酸背痛,只想出去狠狠跑两圈。
当宣告结束时夏希扬简直如获大赦,化妆间的门打开,他先看到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随後才是光洁额头下两道新月般的眉,明眸皓齿琼鼻朱唇八个大字跳进他的脑海,这张本来清秀的脸经过描画添了三分冷艳,漆黑的眼珠擡起来,看得他定在原处,心脏砰砰直跳。
夏希扬从没见过迟清化这麽艳丽的妆容,一时挪不开眼,被迟清打了一下才回过神,钦佩道:“这个化妆师真厉害。”
“嗯哼。”迟清不悦地擦身而过,夏希扬立马追上去,“我说错了,是姐姐天生丽质闭月羞花……”
交完钱後好不容易走出影楼,两人都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里面的香氛虽然不是浓得呛死人,闷了一天也是有些头昏脑涨,被凉风一吹头脑顿时清醒多了。
夏希扬揽上她的肩膀问:“想吃什麽?”
“不想在外面吃。”迟清道,两人于是去超市逛了一圈,买好菜回婚房自己做,蛋糕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到了新家刷脸开门,暖白的灯光缓缓亮起来。夏希扬把一大袋食材放进厨房一一拿出来分门别类,看到迟清踮着脚在壁柜找东西,忽然心里一动,从背後抱住她,那股熟悉的淡淡清甜香气瞬间沁人心脾,他亲上白皙的脸颊,怀里的人转过来被他抱坐在厨台上,蜻蜓点水般的吻逐渐火热,夏希扬正想把人先吃干抹净时,里间忽然传来西西索索的声音。
两双眼睛顿时面面相觑,夏希扬让她留在原地,随手抄了根扫帚靠近发出声音的屋子,问:“谁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