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感觉手里的惊堂木像是……像是自己的脖子一样,捏着可都有血肉感,可他还是得硬着头皮开口,“按律,原告可有除却家属以及仆从外的人证?”
崔护一行积极无比:“我们也去凑热闹了,不行吗?”
“你们是利害关系人。”刑部尚书咬牙,一字一字回应道。
“那草民算吗?”有个中年男子颤颤巍巍举起手,迎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昂首挺胸道:“草民叫……叫张……张三。”
自报姓名後,张三倒是觉得自己话语都流畅通顺了许多。毕竟这可能就是祖坟冒青烟,就是祖宗十八代最光荣的一刻啊。就连举人,就连朝臣就连皇帝都知道他的名字了。
“祖籍是宛平县关家坳张家村!”
字正腔圆连祖籍都报了後,张三道:“是一卖粥的小商贩。本是去大兴县贡院摆摊的。这历来,这贡院多的是仆从熬夜等候守榜的。因此生意都不错。我收摊後,是想着唢呐出殡的事情,才琢磨留下来看个热闹。毕竟先前苏家觉得晦气,也给了一两银子当红封,让我们讨个口彩。所以今日耽搁半天,看个榜单,倒是一月攒的银子没少。”
“身份名帖可都带着?”刑部尚书问:“来堂前作证画押。”
“是,大人。”张三闻言一个激灵,但却是亢奋的哆嗦往前走。
这离帝王都更进一步了。
瞧着有敢于出来作证的,在大兴县贡院凑过热闹的百姓也有亢奋的开始举手,竞相表示自己愿意作证:“草民是李家坳的,就宛平县菜市口那个巷子。虽然描述不出来当时的热闹,不管华服少年还是穿的稍微素净的,当时口口声声泄题,说的他们亲眼见证过一样。要不是有护卫拦着,都能把苏敬仪他们一行人给撕了。所以那些凶恶的考生在我面前走过。还是会依稀有些印象的!”
“草民是宛平县……”
负责登记的书吏瞧着一个个恨不得自家祖宗十八代都报出来的百姓,甚至说到激动处,还唾沫星子满天飞舞,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簇。但今日登记所有的文字,都得备份调查。且毕竟目前是公审……
书吏来回做心理建设,将十三个愿意上堂作证的草民记录在册。
武帝对于踊跃的百姓倒是颇为好感的,瞧着一个检查後站在他面前的张三,含笑问:“你就不怕旁人说你得了红封才替苏家说话?”
张三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懵了。
这皇帝老爷问他话啊。
这……真的……真的祖坟冒青天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刑部尚书看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的张三,缓缓吁口气,和气的引导了些面圣礼仪,又带着些催促,示意张三赶紧回帝王的话。
张三抽口气,重重一磕头,结结巴巴道:“回……回皇上,草民……草民不怕。这大家都有啊。且到底是唢呐吹的是出殡啊,大清早的都晦气啊!且也是托我们附近的摊贩一起打扫遗留下来的鸡蛋。哎哟,您是不知道那整整两筐鸡蛋啊,都有好几百个!我们是卖吃食的不好拿,怕日後说不清楚。但附近的百姓都拿碗把还能用,没沾地的蛋液重新装起来。”
武帝看着一张黝黑脸满面的心疼,屈指在龙椅上敲了敲。
“也是。这鸡蛋对百姓而言都是荤菜,素日都舍不得吃。”武帝点点头,话锋一转:“户部尚书,这京城目前鸡蛋多少钱一个来着?”
冷不丁被点名的户部尚书一个激灵。
他哪里知道京城鸡蛋多少钱啊?
那些该死的,不知道皇帝关注民生吗?还敢用鸡蛋来霍霍!
等着!
“皇上,微臣汗颜,鸡蛋这个价格是会随时节变化的。例如入冬了宴会多,百姓家养的鸡蛋品相好些,大抵能卖上五文钱一个。平日一文左右。”边说自己脑海中大概的印象,户部尚书小心翼翼观察着张三的神色,“亦或是再低一些,就得三个鸡蛋两文钱?”
武帝闻言点点头:“也就是说最贵的也是五文钱。那说来苏侯也是大手笔啊。红封里一两银子,可得给起码一百多个红封吧?”
猝不及防的一声质疑响彻公堂,朝臣们一怔。
就连苏敬仪也呆了一瞬。这……这好比的?不会牵扯先前的军需事件吧?
与此同时,被点名的苏从斌立马叩首,都不管自己背後陡然溢出的冷汗,回答的是掷地有声:“回皇上的话,末将膝下唯有一子,不像其他大家族枝繁叶茂的。故此也不像其他家族分家析産,把家産分薄了去。我苏家祖祖辈辈的家业就指着苏敬仪一人继承。故此对苏家而言,只要苏敬仪平安到达考场,花几百两讨个福气得个口彩,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最为通俗的理,一百两银子十个儿子分,每个人顶天了就十两,我这儿子他是一个人得一百两!为考试花上个二十两又如何,他还有八十两可以花!”
这例子举的通俗易懂,百姓们都信服的点点头:“千亩地里一根苗啊金贵应该的。”
武帝也点点头:“也对。这若是审判时间长了,入了夜。围观百姓们的晚膳,苏侯你出钱,让百姓们吃顿好的!”
苏侯完全不想去猜测帝王思绪转换,闻言立马叩首:“末将领命。”
百姓们激动不已。这竟然连晚饭都有着落了,还能吃顿好的?!
迎着再一次山呼万岁的声音,武帝擡眸横扫在场的武勋,又缓缓看向文臣。水之情则无鱼的道理他懂。
可这麽糟蹋粮食,他是最为厌恶的!
京城的百姓,都还心疼鸡蛋。
那其他地方的百姓呢?
思忖着,武帝挥挥手示意衆人都起来,问:“其他考生,哦,被告们呢?让朕看看哪家这麽大手笔,跟咱们这军功立身的大周开国超品荣国侯一样,有军功战银,有世袭的食邑,可以如此大手笔!”
“大手笔”三个字,裹挟的杀气浓郁至极,不管是官场沉浮的老狐狸们还是鼓足勇气前来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
百姓们对此自然恨不得叫好了。贪官污吏杀了最好!
文臣们却是开始心里打鼓。
就在氛围都开始杀气腾腾时,钟刑前来,叩首汇报:“回皇上的话,大兴县贡院所有考官,包括所有与考试相关的工具皆已带来。按着登记册县试,报名参加的考生一共一千八百二十九人!”
这人数一出,举人们嗡得一声震了一瞬,克制住低声跟同伴交流起来:“这大兴县不愧是天子脚下啊,一年竟有那麽多蒙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