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局
娅山山路崎岖,车轮压着薄雪吱呀而过,在空寂的谷中行至清晨。
黎玥掀开车帘,几片雪花伴着晨光落在衣袖上,洇出一点灰色水痕。
裴曜一夜没合眼,透过黎玥掀开的车帘一角,压着声问:“阿姐,方承渊这意思,是打算将我们放在山中不管了?”
黎玥放下车帘,见殷吉还在熟睡,便也低着声道:“再等两天看看,方承渊性情不定,若这他这条路走不通,我们便试试找找云洲真正的天子,这条路再不通。”黎玥无奈地笑笑:“或许我们得另谋出路了。”
“那南州近来如何?”
岑嵩总共才去了两日,便是乘风也来不及返回。
黎玥朝裴曜摇摇头:“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吧。”
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渐渐缓下来,一道又重又利落的洒扫声滑进两人耳里。
护卫的禁军上前近靠车厢,躬身道:“悯公主,靖安王,娅山霞院到了。”
雪还未停,轻薄的晨光随着微风落在山间,清雅的霞院之前,一颗黑色半死的枯树下,立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小姑娘。
那姑娘拿着比她还高一个头的扫帚,见车内贵人掀帘而出,便朝她们安安静静地行了一个礼。
随後低眉顺目退在一边,并不作过多打量。
殷吉酒劲未消,只好半倚在黎玥身上,裴曜提着行李跟在她们身後。
女孩一句客套话也没说,也不作任何表情,只微微躬身,引着黎玥一行人往院内去。
霞院如名,在木梁上作了许多祥云装饰,院内干净整肃,一丝人气也无,偏偏天又极冷,让人更觉冷硬。
倚靠在黎玥身侧不肯醒来的殷吉终于清醒了些,她看了一圈冷清的院,问道:“你一个人待在这鬼地方多久了?”
女孩应声回头,同这个看起来有些娇蛮的小姑娘浅淡地对视一眼便又转回去,没接她的话。
裴曜也观察着她,试探问:“霞院为何只有你一个?”
女孩闷头引路,也没理他,引得殷吉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裴曜。
黎玥忽地出声:“摄政王将我们安置在此,即将相伴多日,我们还不曾知晓你的名字。”
女孩终于转身掏出一叠粗糙木片,在手心翻找好一会儿,将最底层的一片抽出来。
木片并不规整,边缘却已被磨得光滑发亮,中间极为工整地刻着两个云洲字。
黎玥和裴曜来云洲之前,自学过一些云洲文字,堪堪能应对日常对话。
卜言。
裴曜看懂了字,半垂下眼帘思索。
黎玥问:“这是你的名字?”
女孩抿唇点头,将门锁打开後便粗糙地行了一个云洲礼仪退下了。
殷吉行事随天意,万事又有黎玥裴曜照顾,自然不会想到来云洲之前要先学学云洲文字,于是她看看黎玥,又望着深思的裴曜急得问:“什麽啊,她写的什麽?”
“你居然不知道?”裴曜抿唇要笑不笑地看着她,神情意外又很是无辜,似是报复刚刚殷吉那幸灾乐祸的一眼。
“卜言。”黎玥轻念一声,看着女孩瘦弱的背影叹道:“不知方承渊下一步是什麽动作,也许我们真得在娅山住一阵了。”
殷吉听着黎玥提起方承渊,一边搓搓有些冷僵的面,一边回忆起昨日旁观的腥风血雨。
“那个贵妃好可怜……嘶,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我不确定。”
黎玥还没收回眼神,只见已走出好几步的女孩脚步一顿。
“说说看。”
“贵妃……好似神智清明。”殷吉先说了这一句,又皱眉思索道:“她从台上跑过来时,我摸过她的手腕。”
“但她一下就挣开了,加之我状态不好,因此不敢断言。”
黎玥回想起离席之前,贵妃朝她望来的那一眼,黎玥停在门前,似在等。
没过几息,背後的脚步声便愈来愈近,卜言径直抓着黎玥的手臂,急匆匆从腰间又翻出那叠木片。
于是黎玥的视线内,对方青紫粗大的手指捏着黄白木片,凑出了一句不成文的云洲话——
公主,罪,凤栖。
承光,悔,承渊。
黎玥看着这些字,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