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诊疗室,我把做好的三百多题测试题递给医生,她一边不经意地翻阅着,一边问我:“看医生是你自己想来的呢?还是你妈妈让你来的?”
看到医生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把腹稿全忘光了,紧张的心情使我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麽。
顿了一下,我回复道:“我自己想来的。”
“这段时间过得怎麽样?”
我轻轻叹了口气:“不怎麽样。很……混乱,就像是大大小小的梦拼在一起。我有的时候甚至分不清,我到底醒了没有。”
医生擡起头看着我:“睡眠质量怎麽样。”
“额,时好时坏的吧,有的时候失眠到五点,还很精神;有的时候入睡很快,但很容易梦魇然後醒不过来。而且因为我做的梦都特别真实,有的时候甚至都分不清,所以我甚至会有点害怕睡觉。”
“嗯。”
“还有就是,我白天很嗜睡,很多东西都听不进去,经常走神和发呆。”
“你有自残行为是吗?”
我闻言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还有过自杀未遂,虽然没有成功,被拦了。”
“我能看一下吗?你的伤。”
我掀起袖子递到医生面前,她看了一眼:“还是很严重的,你这样的话不行的。”
我抿了抿唇,继续道:“然後那次自杀就在一个月前,那次我记的很清楚,我听到,额,或者说我感觉到有一个……额,声音,在催我去死,一直一直在……说服我去死。”
我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双手不自觉地扯着头发,神情紧张恐慌,眼神呆滞迷离,颤抖着声音说着。
医生皱了皱眉,打断了我想继续说的苗头:“这个声音是在你耳边听到的呢?还是在脑子里的。”
我毫不犹豫地看着她的眼睛回答:“脑子里。”
“那你这个幻听还是比较严重的。”
我还想继续说,但是因为害怕尴尬就闭了嘴,医生与我一同沉默着。而与此同时,067在我脑子里聒噪地说着。
“你不会把我供出去的吧,江舟,你不会的吧,我相信你不会的吧。如果你把我供出去了,那我们这麽久的情义算什麽!”
我想让祂闭嘴,但又不敢在现在说话,因为我一旦说话,那麽067就暴露了。
只听医生在合上我的测试题後,拿出了纸笔:“那这边针对幻听我先给你开一个哌罗匹隆,早晚各一片。然後哌罗匹隆呢,吃了可能会手抖,副作用。那再加一个苯海索,是针对这个哌罗匹隆的帕金森综合征副作用的,也是早晚各一片。这个睡眠问题的话,给你开一个氟伏沙明片,这个只需要晚上睡前吃一片就可以了。”
说完,她递给我一个药单,我伸手接过:“哦哦好的。”
“好了,叫妈妈进来吧。”
“好的,谢谢医生。”
我妈微弓着腰进来了,我站在门口不知作何动作,直到医生示意我先出去,我才如逃一般离开了诊室。
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心理门诊的空气分外安静,我的脑海里不断盘旋着刚才医生的几句话,试图从中剖析出我的病症。
我连看手机的心情都没有,只是这麽等着,心情说不出的五味杂陈。这场看诊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我最终也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妈终于从里面出来了,眼眶红红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麽,跟着站起了身。她示意我先坐着等一等,她先给我爸打个电话。我乖巧地点了点头,等她离开後,我偷摸着跟了上去。
“那个医生说,现在面诊下来是精神分裂,但是仅仅是面诊下来的判断,不准确。她给开了药,说让江舟先吃三周的药,三周後再来复诊,如果还是没有好转的话,就要住院长期观察。”
电话另一头的我爸说了些什麽,再开口时我妈的声音里带了明显的哽咽。
“我也不知道啊!谁知道她怎麽了,平时看着可正常了,一点问题没有。我觉得那个医生就是庸医,精神病哪有这麽简单。”
“我也觉得,那个药怎麽能吃的,还是不能让她吃,万一吃坏了怎麽办……”
我听着,眼底逐渐浮现出情绪,里头杂着悲愤丶失望和丝丝的嘲讽。
我妈而後挂了电话,我例行问了一句:“医生和你说了什麽?”
“没什麽,和你听到的一样。”
“……”
在取药排队的时候,我妈拉着我,终于开了口:“要虽然取了,但是精神药物不能乱吃。回去我和你爸还有你芳素姑姑商量一下,她是儿科医生要比我们懂。”
我此刻没有反驳的心情,随便应付了一句:“哦。”
我妈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眼沉默的我,没有再说什麽。
直到回家的路上,她终于忍不住了,语气不善地朝我开口:“你是不是和医生撒谎了,要不就是说的太夸张了。”
我拼命地压抑着自己即将炸开的情绪:“我没有!”
“那医生说你有幻听?还自残。你怎麽不和我说啊这些。”
我笑了:“我没和你说就是没有发生吗?况且,我和你说了有用吗?”
“那你不说我怎麽知道?”
“我和你说了有用吗?!”
“我看你就是闲的,我们那会儿哪有你们现在这些小孩这麽多问题。”
我压着声音,话语里的情绪快要压不住:“所以呢?那怪我吗?我变成这样,我现在这样怪我吗?”
她闻言,脾气也上来了:“不怪你怪谁?怪我吗?是我和你爸让你变成这样的吗?”
我顿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