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开到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李不周望着车外的风景,霎那间就认出来了陈榆要带他的目的地。
他看着外面弯弯绕绕的路,不由地晃了下神。他实在是没想到陈榆竟然还会主动带他来这个地方。
而靠坐在车里另一侧的人也在不久之後睁开了眼,从短暂的浅眠中醒过来,侧目望向了正在看窗外的李不周。
陈榆缓缓眨了下眼,骤然间觉得坐在自己手边的李不周好像距离他有一点远。
又有可能是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太好了,好得哪怕透过车窗都能闪在他眼前,让他産生李不周并不在自己身边的错觉。
陈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隔着一层浅棕色毛衣,碰到了一圈微微凸起的物体。
意识到东西还缠绕在他手上的时候,陈榆以一种无法言说的心情,慢慢呼出口气,似是如愿以偿,但又像是在庆幸,庆幸着自己并没有因为粗心而弄丢东西。
车子又弯弯绕绕地开了十几分钟才抵达地点,陈榆先一步开门下车,李不周紧跟在他身後也推开了车门。
就在他脚刚踩在地面上的瞬间,头顶传来一阵巨大的钟响,如同从山里面传出来的一般,有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威严,震得人也在颤动。不远处飘过来层层乌云,不打一声招呼地就遮盖住了难得的暖阳,整片大地上都仿佛被披上了一块青黑色的布料。
上次来时,上庙阶梯两边的树都还是欣欣向荣的一片生光,转眼三年过去,他李不周却在又一年的冬季来到了这个地方。
而他现在身边正站着的人,和三年前他那时候许下的愿望一样,竟然真的还是同一个人。
李不周擡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台阶,黑墨色的瞳孔里流淌着的是数不尽的茫然,内心里装载的更是连叹气都显得多馀的感慨。
当他看向高处,探到那一块被挡住的塔尖时,心中无缘由地横生了一种想逃的心态,而这种突然冒出的念头同时滋生出如同黑洞般的恐惧,比这寒冷的温度都要激得他手脚发麻。
迎面吹来的风夹着刺骨的冷气,垂荡在缕缕碎发被吹起,李不周放在身边的手渐渐团成了拳头。
可他的脚步甚至没能够後退半步,整个人就被拦截了下来。
原本背对着他的陈榆转过身子,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他的跟前,二话不说,抓起他的手腕。
也是在这个时候,李不周注意到了从陈榆毛衣衣袖处露出来的一点红,是那种万分俗气的艳红色,圈在陈榆的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正是因为这抹红太过于惹人注意,李不周也多分心地看上了几眼,全然没有在意陈榆在他手腕上扣上了什麽。
而陈榆似乎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使劲拽紧圈在李不周手腕上的红色粗绳时,也顺势把毛衣下那根一模一样的绳子完全显露在李不周眼中。
对于陈榆手腕上的这根绳子,李不周是最熟悉不够的人,于是在看清的那一秒,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神如逃一般快速躲闪开。
刚调整完绳子的陈榆,一擡眸,就撞见李不周回避的目光,立刻心下又涌上烦闷,恼怒地扯住身前人的衣领:“你躲什麽。”
这个地方也不是陈榆想再来的,只不过是听说了许愿完,愿要是成了就得来还愿,不然会适得其反。
他好不容易能够走到这一步,信一回这种迷信又能怎麽样,反正横竖都只是图一个更加安稳罢了。
谁知李不周根本不领情,一大早上起来就给他摆臭脸,看花看草看树枝上的鸟都不看他,现在给他带他以前的宝贝红绳子都一副抗拒的模样。
陈榆给李不周带的那条绳子,仔细看,就会发现色泽比陈榆手上的那根要暗淡许多,从原本的艳红色掉成了褐红,甚至圈在手腕上的时候都松松垮垮的,需要有人额外捏住两端扯劲才能锁好。
因为这根绳子先前被李不周自买回来後就一直戴在手上,无论做什麽事情都随身带着,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离开,也只在三年前那间酒吧的房间里。
李不周从来没有想过,这根他以为不会再见到的廉价绳子,还会出现在自己手上,甚至还是当时被嫌弃得直接丢进抽屉里的陈榆再带给他的。
这算什麽,算造化弄人吗。他不由地在心里苦笑。
然而陈榆凶完李不周後,又再度低头,在系口处打了个死结,确保不会再松开後才扯回了手。
他懒得再去看李不周脸上的表情,耍着蛮劲反扣住对方的手腕,拉扯着要人跟在他身後上眼前的这一长长的台阶。
也就在李不周被陈榆拽着往上走,踩在第一节台阶的时候,靠在太阳前取暖的乌云跑开,缭绕着的灰蒙雾气散开。
李不周眼前忽然闪过一点光,他低下头,看见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以及一个从未有过的金色小挂件。
那是一个小圆圈,里面安着个小小的福字。
【作者有话说】
修文的时候突然想到,榆子这习惯不能轻易模仿,也不建议这麽做,万一被看着的人突然醒来,一睁眼发现有人正炯炯有神盯着自己看,估计心脏病都得当场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