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帕子按了按唇角,轻咳一声,正色道:「子湛,少说两句吧。那江夫人骤失独子悲痛欲绝,一时做出些不理智的事,也是情有可原。你前时种种报复还不曾解气麽?何必紧抓着不放。」
「这事,应当问问裴氏本人的意愿才是。」
众人也是听至此处才反应过来,宋祈舟的妻子便是那罪臣裴慎之的女儿,晋王也就罢了,怎麽大长公主还为裴慎之的女儿说上话了?
宋祈舟则感激地向大长公主行了个礼:「多谢大长公主为臣美言。下臣也是这般想的,那绝婚书是臣不在京中时由晋王一手操办的,没有问过臣的意愿,臣也不知拙荆究竟是何想法。臣也想与她复婚,问问她的意见,可晋王殿下总不许臣见她……」
「那这就是子湛你的不对了。」大长公主笑着对嬴澈道,「虽说婚姻是父母之命,父死从兄,可她又没入宗谱,你就算不得人家什么正经兄长,那婚事,就该问问人家小娘子自己的意见才是。」
「子湛,你还是让人家小夫妻见上一面,说清楚此事吧。」
「姑母教训的是,」嬴澈面无表情地道,「待侄儿回去後问过小妹意思,再给宋少卿答覆。」
这是在朝会上,他不欲与宋祈舟多作纠葛,想先假意答应下来,回头以「拖」字应对。
於是走过去亲自扶他:「宋少卿,地上凉,还是起来回话吧。」
这一瞥,却瞥见了宋祈舟腰间系着的一个藕荷色旧鞶囊。上面以彩缕绣着兽爪,设色精妙,气韵生动,与他那帕子上略显呆滞粗糙的九色鹿迥然不同。
第41章负心薄幸的小妇人……
若是平素,嬴澈并不会多想。他不甚注意这些女儿家的针线功夫,也难分辨是好是坏,只在意是不是她绣的。
可现在,两幅绣图差距实在过大,饶是他再不懂,也能看出宋祈舟的那幅实在比自己的好的多。
难道,是她给宋祈舟做时要格外细心些,精益求精,给自己做时就敷衍些?
或者,这鞶囊是宋祈舟另找绣娘绣的?
嬴澈微微疑惑,僵滞的时间也就稍长了些。小皇帝亦不明所以,与左右臣子困惑相视。
宋祈舟情知天子是不会为自己做主了,今日最好的结果,也就在此。他无视了嬴澈的纡尊降贵,向御座上的天子行礼:「那臣就多谢圣上恩典了。」
随後,才向嬴澈拱手一礼:「也望晋王殿下遵守约定,过几日,臣便上门看望拙荆。」
自己明明说的是要回去与她商量,他却要直接上门。嬴澈心间不悦,面上却和煦一笑:「这是自然。」
反正,过不久他就当随便寻个错处,把宋祈舟一脚踢去凉州,正好跟嬴灼那厮作伴!
小朝会散後,宋祈舟便欲归家。他还有太多的疑惑赶着回去问母亲,脚力也就快了些。不想没行出多远,晋王却叫住了他:「宋少卿请留步。」
宋祈舟回眸,那昨日还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妻兄正笑晏晏地朝自己走来,身後还跟着一二名侍卫。
他微微皱眉:「你把她怎麽样了?」
「不怎麽样。」嬴澈只盯着他腰间那个鞶囊,「弟妹不听话,做兄长的自是应该好生管教,不是麽?」
说完,也不给他询问的机会,径直上手,扯下人家腰间的鞶囊来:「这是正六品官员规格的鞶囊吧?现在却是配不上宋少卿了,不如换掉,孤命人再给你绣个新的。」
自己珍视万分的东西,却被对方如此粗暴地扯断,宋祈舟一向温和的脸上隐隐蕴出怒气。
他伸手去夺,却扑了个空,晋王高高举着那鞶囊,含笑看他。
对方亲王之尊,不好强夺。宋祈舟只好忍气吞声:「这是拙荆绣给我的东西,还烦请殿下爱护些!」
这是新婚时溶溶送他的礼物,她说绣了很久,一针一线都是她对他的情意。
他知道那个时候她其实没有多爱他,是急於为自己寻出路才找上了他,这样的话,自然不过是说来哄他。
可她也的确是一心一意对待他,想好好经营他们的婚姻。前时她赠他的玉佩就已在柔然丢了,怎能再辜负她的心意呢?
「看看而已,孤还能昧了你的去不成?」嬴澈道,「这东西,孤又不是没有。」
他拎着那个彩缕兽爪鞶囊,细细看了许久。不得不承认,即便他是个外行,也能看出,他的那头九色鹿的确是不如的。
论绣工,一个粗糙,连线头都未处理乾净,一个精致,纵使用了许久绣面也宛然如新;
论设色,一个艳丽却显得媚俗,一个却选了银线去配规定的彩缕,洗去浮华,颜色清透。
论技法……这个他倒看不懂,只本能地觉得,这似乎是两种不同的技法。
两者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简直像……简直像不同的人绣的一样。
难道,真是旁人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