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干净”了。
一朵纤尘不染的白花,落进一滩烂泥里,只怕不日便会被脏污的泥水吞没。
秦松玉心事重重地朝晏朝看过去。
却见晏朝竟低低笑了声,一字一顿道:“我不会死在这里。”
这里潮湿的铁锈腥味丶墙壁上发霉的湿藓,还有地上不知从哪流出来的腥臭污水,让晏朝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真实。
秦松玉不知道——
他本就肮脏,糟烂,被人厌如蝼蚁。
他是低贱的泥,因沾附于他的殿下,才得以窥见天光。
而这里,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
晏朝望向刘青山胸前那道暗朱色的八羽纹,淡声道:“开始吧。”
*
琼花从雀鸟司带回来一只漂亮的虎皮鹦鹉。
宋落疏几乎与它说了一下午的话,说得口干舌燥,而它却只是傲然立在鸟笼中,时不时啄几粒鸟食吃,惬意自在得很,就是不肯张嘴说出一个字。
宋落疏很是头疼。
她本以为驯只鹦鹉是件很容易的事,却不想一开始就碰了壁。
正发愁时,崔涟玉垮着小脸过来找她。
“这是怎麽了?”宋落疏暂且把那只不听话的鹦鹉撇在了脑後。
崔涟玉闷闷不乐道:“簌簌,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宋落疏拉着她在美人榻上坐下。
“发生何事了?”
崔涟玉抿抿唇,小声说:“今早我回宝雀宫之後,一直睡到晌午才醒。小容子过来找我,给我送了一罐他亲手熬的祛寒的汤药,还问我身体好些了没有。”
原来是容万崇的事。
宋落疏悬着的心放下来,弯起唇角:“然後呢?”
“我自然是跟他说我的事用不着他关心。”崔涟玉哼了声,“他很生气地说我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我说他整日阴魂不散,就连我落水在衆人面前出洋相也逃不开他的眼睛……反正说着说着我就和他吵了起来。”
崔涟玉绞着手指,声音小了下去:“他吵不过我,就亲了我一口。”
宋落疏瞬间睁大了眼睛。
崔涟玉双手掩面,红着脸扑进宋落疏怀里,语无伦次道:“啊啊啊我该怎麽办!他丶他竟然说他愿意入赘崔家!还说心甘情愿跟我回朔州……”
宋落疏用手掌扇着风,替崔涟玉降温,揶揄道:“这不是挺好的?”
“可是我跟他才认识没多久诶!”崔涟玉擡起脸来,正色道,“男人的话都不可信,说不定他只是在哄我。会不会因为我是郡主,所以他才……”
宋落疏无奈,“容统领统率禁军,又是父皇身边亲信之人,前途不可限量。他留在京城,远比随你去朔州要好得多。”
崔涟玉仍是不信,她拽拽宋落疏的衣袖,在她耳旁密语道:“簌簌,你比我了解男人,你觉得小容子的话可信吗?怎麽判断他是不是在骗我?”
宋落疏:“……”
她身边也只有一个男人而已。
而且,她根本不必担心晏朝会欺骗她。
晏朝乖顺得很,每隔十日便会主动来找她讨要玉葛丸,日子比她记得都清楚。每晚入睡前,又会乖乖地等着她赏赐解药。
但显然,这样的方法,只能用在晏朝身上。
宋落疏只能说:“婚姻之事不是儿戏,你还是和容统领好好谈谈吧,此事也不急于这一时。或者,让你母亲替你拿主意。”
崔涟玉蔫头耷脑地听着。
晚月端来好些她平日里爱吃的点心,崔涟玉没什麽胃口,一样只吃了一点,然後便站起身无聊地逗弄着那只不会说话的鹦鹉。
直到天色渐暗,崔涟玉才心神不宁地离开了长乐宫。
晚月进来收拾碗碟,见那些点心崔涟玉没吃多少,不由笑道:“原来郡主也会有心事。”
宋落疏笑笑,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