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许对母亲这个概念其实相当模糊。
他的生身母亲在自己十岁那年便抛弃了他,自此以後林如许便跟着林程辛生活。而在那之前,即使在他们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丶看上去无比圆满的时候,他的母亲也总是喜欢哥哥更多一些。
林如许并不嫉妒,因为哥哥很好,换作是他也会更喜欢哥哥的。他只是很难过。为什麽同样是母亲的孩子,自己却得不到对方的喜爱呢?
他明明长着跟哥哥一样的脸。他也学着像哥哥一样待人处事。但母亲却还是讨厌他。父亲也是。除了哥哥,他的所有家人都讨厌他。他们说自己是生来讨债的赔钱货,自私鬼。是冷心冷性的白眼狼。
後来就连林如许自己也这麽觉得。直到父母离去那天。
其实那天晚上,在林程辛被二人叫出去之前,林如许还听到父母在外面吵架。
他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意外怀孕的産物。只是因为被发现的时候月份已然太大,不好打掉,所以才这麽随随便便的生下来。随随便便的养大。最後随随便便的给这本就拮据的家庭又添一张吃饭的嘴。
因为偷听是不被允许的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所以林如许一直很小心的不敢出声。他屏住呼吸,没弄出来任何一点动静。包括哭的时候也是。
……啊,原来自己的出生是不被人期待的。
仅仅只是这麽简单的理由而已。
那份悲伤并没有随着时间淡去。也没有随着父母的离去消逝。它只是一直被压抑着。压抑在林如许的心里面,久的深重的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
忘记了曾经在被窝里哭的泣不成声的晚上,那个其实还没长大成人丶也根本没办法独自承担那麽多悲伤的自己——少年那个时候究竟在想些什麽呢?
“别丢下我……”
车内太暗了,暗到根本看不清身上人的表情,于是除视觉以外的其它感官便更加强烈。林如许感到自己的袖子给人轻轻扯着。他听到谢知在哭。声音很轻的。耳畔回荡着不知来自何人的强烈心跳声。
他最後轻轻叹了口气。动作轻柔的回抱住对方,以他平生所能想象出来的最温柔的语气,勾勒出在他心底的虚幻的母亲模样。
“我在。”
“……不会丢下你。”
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好像一个梦一样。醉酒了的谢知完全不记得,清醒着的林如许也没有刻意去提。
他以为这件事就这麽过去了。可第二天醒来,少年的反应却大的异常。
“你丶你到底想干什麽……”
煮好了的醒酒汤给人打翻在床。林如许都还没来得及委屈,面前的少年却反而抢先一步的哭了起来。搞得好像昨天被折腾了一晚上,为了哄人而没睡好觉的人是对方一样。
谢知哭的鼻尖都泛起来红,看上去可怜又可爱,“看我笑话就这麽有意思吗……”
“我没有啊。”林如许倒是并不生气。
他走回去厨房,又盛了一碗汤,端在手里轻轻的递过来,“不喝一点吗?看你似乎不太会喝酒的样子。宿醉可是会头疼的……”声音很有耐心的。
男人脸上依然挂着那种他最习惯的礼貌的笑。但谢知却并不领情。
少年又一次哭着从他房间里跑了出去。甚至这次看上去比上次还要更加的委屈。
“喂丶知知……”
林如许本打算解释的。但他最後也还是什麽都没有说。
毕竟他的计划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到时一切都会拨乱反正。
……而後自己也会彻底赎罪。
林如许强压下去心中那股不知为何的强烈悸动。不再探究。
他如同设定好程序般继续那毫无波澜的日常,正如他此刻同样毫无波澜的内心——他以为之後的所有也会照此进行。但就在那之後不久,谢知居然潜进去他的房间,偷走了那根他藏在抽屉深处的红绳手链。
那是林程辛留给自己唯一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