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诀不肯要,她就叹口气:“拿着吧,留在我这里也没什麽用处了。这麽些年,终归是亏欠你多些。”
这句话像榔头,砸在顾诀脑门上。
人啊,总喜欢弥补亏欠,好像这样就能一笔勾销似的,不过是借着弥补成全自己的良心。
和自欺欺人没什麽区别。
顾诀任由她自欺欺人,也不想把那些过去的事情翻出来,这些事像硬骨头,既嚼不烂,还把人再膈应一遍。所以他收下了那张卡,也接受赵玉的弥补。
赵玉喘口气,缓缓站起身,步子很慢,但也走到了里屋。
顾诀坐在原地,目光落在磨损严重的卡片上,凝视很久。
向阳洗好碗,坐到他旁边:“你凑了多少钱?”
顾诀回过神来,大致加了一下:“二十万左右。”
毕竟是二手车,买的时候不贵,卖的又急,价格更要折几番。
向阳没说什麽。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卡递过去。
顾诀没接,他看着向阳笑了一下,叹口气:“怎麽你和奶都挑现在给我。”他垂下眼帘,嘴角分明是向上弯的,向阳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苦意:“没想到,工作都丢了,还能发笔财。”
这玩笑没把向阳逗笑。
他坐下来,挺认真的替他盘算:“这张卡里有五十多万,加上奶给的和你自己的,就是八十万。”
向阳刚出来不久,又没干过几天正经活儿,五十万对他来说简直天方夜谭。
顾诀擡头,皱眉:“你哪来的这麽多钱?”
向阳没正面回答,只是说:“你别管,反正是合法存款。到时候你再找人借点,我也去问问向家那些亲戚,总能多凑点。”他说着把身上印着卡通图案的围裙摘下课,放在膝头:“你当时就不该听人家威胁,白给他一百万。”
顾诀有些好笑,他这话说的,好像那一百万和他无关似的:“当初是谁签的那个字?”
向阳理亏,哑口无言。
他站起身,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我去睡觉了。”
李隼给了顾诀一个月的时间,但仅仅只过了七天,一条视频很快在各大平台传开,视频里顾从军穿着陈旧,哭诉顾诀的狠心和冷漠。连亲生父母都不管,在网友眼里,那些谣言相当于得到证实。
霸凌,赌博……此後顾诀身上又多了一条罪名——背弃生恩。
明星效应在这个偏远的小镇,依然奏效,不仅是顾诀,就连向阳走在路上,也总听见有人在背後议论。
向阳忍了几秒,把手里刚买的橙子砸到声音最大的那个人头上:“你他妈的乱嚼什麽舌根!!”
那人吓得噤声,又见他不好惹,也没胆量凑过去,只隔着距离小声说:“事实还不让说了,做贼心虚。”
向阳一捏拳头就要迎过去,却被顾诀拉住了衣角:“回家。”
他的神色很淡,看不出喜怒。
向阳侧头看了他几秒,毫不留情拆穿他:“既然在意,干嘛要忍着?”
顾诀刚要说话,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既不熟悉,也不陌生。
顾从军清了清嗓子,一换从前卑微的语气:“顾诀。”
顾诀下意识就要挂电话。
顾从军像是知道他的动作,见缝插针般挤出一句:“那个视频,你也看到了,毕竟你是我亲生的,只要你给我一百万,我就替你澄清。”
“你怎麽不去死。”顾诀一字一句,心平气和:“等你到了下面,我会给你烧纸钱。”
“狗日的……”顾从军很轻易被这句话激怒,他开始在电话里咒骂和威胁:“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人的确是多维动物。
不仅擅长抛弃,更擅长颠倒黑白。
从巷头走到巷尾,顾诀再没说话。向阳并肩走在他身侧,知道他心情不好,也就跟着沉默。
这个时候,向阳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他回头,看见小时候那家老式蛋糕店竟然还开着。眸光一闪,向阳随即把手里的橘子塞到顾诀怀里:“等我一下。”
橘子香味扑鼻,顾诀猝不及防的搂了满怀,站在旁边店家搭着的小棚子底下。周围人来人往,镇上就这麽大,谁都能认识,谁都爱说两句。
网络上一片征讨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得到虚假的安宁。而现在,顾诀站在风暴中间,再也没了可以遮挡的地方。
舆论像飓风,毫不留情卷过来。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又急促又尖锐。
顾诀把橘子放到一边的石凳子上,接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