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诀看着他的侧脸。
向阳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半低着头,睫毛往下垂着,唇线抿的笔直。他借着月光看清脚下的路,一步一步,专心致志。
小镇里的月亮好像总是那麽圆,那麽亮。小的时候,向阳还没学过地理,总爱跟顾诀炫耀月亮会跟着他走。
“你看,你往左边走,我往右边走,你信不信月亮会跟着我?”小向阳眼睛亮晶晶的,赵玉刚给他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顾诀给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水,很敷衍的告诉他:“月亮不会跟谁走,月亮只会待在一个地方,是你自己的错觉。”
向阳于是皱眉瘪嘴,有些不高兴了:“骗人!我亲眼看见的!”他见顾诀不打算动,直接上手推他:“你走,你往左边走呀。”
顾诀叹口气,跟他解释不通,只好听他的话往左边走了两步。
这个时候向阳往右边走了三步,很兴奋的喊:“看见了吗?月亮就是跟着我走的!”
顾诀怕他湿着头发感冒,就顺着他说:“是,我的头上没有月亮,月亮在你头上呢!”
向阳笑着跑回来,牵起他的手:“你以後跟着我走!你就再也不怕黑啦!”
这话童真又稚嫩,却赤诚无比。
那个时候的顾诀没有当回事,现在待在向阳背上,真有几分蹭着他月光的感觉了。
在整个世界都抛弃他,唾骂他的时候,向阳带着月亮找到了他,然後背他回家。
隔天一早,向家的人又来了。
这次向阳把顾诀挡在身後,自己出去和他们对峙:“爷去世前说的很清楚,这栋老房子是留给我的,你们想违背他的遗愿麽?”
向家大伯看了一眼人群後的向铭,顾念着毕竟是自家人,说话也留了情面:“小阳,这房子是给你的没错,我们也没有要抢的意思,只是顾诀并不是向家的人,他住在这里,像什麽话!”
向阳轻嗤一声:“大伯,哥从小住在这里,一直都是向家人。你让他搬出去,是要搬去哪里?”
“这我管不着……”向家大伯还要说什麽,被向阳冷声打断。
“大伯,这房子现在归我,我想让谁住就让谁住,还麻烦你们,下次进来赶人之前,问问我的意见,不然您这也算是私闯民宅吧?”
向家大伯气的说不出话,指着向阳,手抖的像筛糠,半响才对着人群喊:“向铭!还不出来管你这逆子!”
向铭从人群里走出来,看见向阳都觉得头疼。前段时间这混小子找他借钱,说是自己在外头欠了钱,但问他要借条,他却拿不出来。
杜艳起了疑心,要向阳拿出证据。
向阳不肯,跪在院子里,邻里邻居的都看着,他拂不下面子,杜艳却又不松口。
连着跪了好几天,一跪就是几个小时,这些天总算不来了,向铭只当是送走了一尊大佛。
谁承想,又来这一出。
“哥,”向铭同向阳的目光对上,只一秒就转头劝:“他说的对啊,爸这老房子本来就是给他说,咱们也没这个权利……”
向家大伯瞪了他一眼,但也无可奈何,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于是一屋子人又乌泱泱回去。
向阳这才往回走。
顾诀在厨房做饭,没听见声音,也没心思去听,见着向阳,只淡淡说一句:“吃饭了。”
向阳走进去,从碗柜里拿出碗筷,犹豫几秒,还是打算实话实话:“顾诀,过几天咱们可能得从这儿搬出去。”
顾诀看他一眼:“好。”
他答应的这麽爽快,向阳倒是有些诧异,随即反应过来,立马解释:“我不是赶人的意思……”
“知道。”顾诀收回视线,把炒好的菜装进盘子里:“你说的是咱们,不是我,我还没聋。”
向阳:“……”
他松一口气,强撑着笑的云淡风轻:“我和人家说好了,这房子二十万卖出去。”
顾诀装菜的手一顿:“你要卖房子?”
这是向崇真留给向阳的房子,也可以说是向阳唯一的财産。镇上的房价这些年一直在涨,老房子在好位置,以後无论是拆迁还是建新房,都不会差。
向崇真给向阳留这麽个房子,也是想的他进过监狱,以後就算不娶妻生子,但也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向阳倒好,二十万就给卖了。
“不行。”顾诀立刻回绝,神色坚定。
向阳早料到顾诀会是这反应,立刻拿出准备好的说辞:“不会真的卖,等过几年咱们挣到钱就买回来。”
“那也不行。”顾诀依旧不同意,他把菜重重放到桌面,语气严肃:“向阳,老房子是向崇真留给你的,你不能为了我卖出去。”
向阳轻声哄:“应个急,暂时的。再说这老房子你从小住到大,我也不舍得真卖了。”他把顾诀手里的锅铲接过来,把人挤过去点,自己重新打着火:“相信我,过几年就赎回来,嗯?”
顾诀冷下脸色,有些生气,说不清是气向阳自作主张还是气自己逼向阳走到这个份上:“你卖了也没用,你知道的,和顾从军欠的债比起来,这是杯水车薪。”
向阳又叹口气。
顾诀张了张口,还想说什麽,被向阳堵回嗓子眼里。这里的堵,是物理上的丶真正意义上的堵。
向阳一只手拧在煤气竈上,一只手轻轻揽着顾诀的腰,借着过近的距离,吻在顾诀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