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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来，第一次闻到那瓶香水，晨晓说那醍醐灌顶的感觉和被唤醒时一样。梦境是一面昏郁郁的镜子，现实的元素收纳进去，统统被挤得走了样，照镜子的人忽然注意到自己某个部位出现了偏差，原来是镜面上横亘着一道细细的裂纹，那一瞬恍恍的参差令她眩异，但又真实，原来是梦。

也许是出于一种原始本能的驱使。也许能在人与人之间传达的就是语言，碎碎念的，断裂的，不连贯，没有文法不讲逻辑，又转瞬即逝，但那是情感的语言。情感比回忆更容易唤醒。她才知道为什麽人都说大病一场就什麽都了然了，昏迷的这段日子，很虚缈，很遥远，一切都很模糊，在那个空间里，时间完全是立体的，意识之外还有无意识，而无意的记忆正是抵达人生真实的途径——内心最深处沉睡已久的真实。

就是有那麽一刹那，她恍然听到一个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自己。她才想起自己是有爱的，那情感的感受与回忆巧合地命中，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她。

“啊，我不懂什麽前中後调。但是我觉得这是唤醒自己的语言。”晨晓说，一面把头枕进沈杰英的怀里，“感受到被爱充盈的那个时刻，我真的感觉很幸福。”

两人静静依偎在病房的床上，不需要多馀的话也彼此懂得，但是她还是说了，我爱你。

他深深地执起她的手，我也爱你。

我妈妈都跟我说了，你怎麽那麽傻。

你又怎麽知道。哪怕只是等着你，我就觉得幸福。

我好了我们就去领结婚证。

好。

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喜欢很多人的婚礼，反正只要把礼金收回来就好了。

那我们去旅行好不好。

好啊。我要陪着你去很多很多地方。

*

能在地上平顺地走路後，晨晓表示再也不要睡这张床了，这简直是诺亚的方舟，她要马上搬回家里。傅春晓边收拾东西边嗐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了，怎麽一天天就那麽多事儿呢，一点都不知道让你妈省心。

晨晓也不像往日那样和她顶嘴，大大地熊抱上去，妈，我真谢谢您没一碗汤把我送走。傅春晓说和着你啥都知道啊，早知道我早端上来啊，指不定一个刺激你就醒了。

搬回家那天，傅春晓本想大大地热闹一下，又怕晨晓累着，索性在家里置办了吃喝，岸岸还买了一块大蛋糕表示庆贺。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奶奶都好了很多，这些日子她一直沉湎在晨晓初中时期住校的印象里，现在也在厨房张罗了起来。

晨晓和沈杰英商议着旅行结婚，体验一下神仙眷侣的感觉，日期就定在JY産品发布会之後，活动大概有4天，专为推广本次JY4款囊括了主要香型的産品，发布会的规模可谓空前绝後。

“拜托了你们，要商议婚礼不要当着无辜群衆。”岸岸端着两碟草莓蛋糕走了过来，沈杰英也不参与她们的谈话，径去楼上帮忙收拾房间了。

岸岸跟晨晓讲了些新近发生的事，讲到公司的时候微微滞了一滞，“公司主编之位又空缺了。”

是吗。晨晓吃着蛋糕上的巧克力，“因为我这件事吗？”

“啊。”岸岸缓慢咀嚼着，“还有邵星。”

“邵星？”

“公关那边压下去了。时尚界的意外恐怖事件。就是你醒来後的那个星期，公司外景拍摄期间出的事。那天结束完拍摄，她和一个工作人员搭着船玩海钓，不知道那片水域为什麽会有鲨鱼，鲨鱼攻击了她乘坐的那艘游船，她当时就掉进海里了，现在尸体都没找到。”顿了顿，“其实找到又有什麽用呢，看当时那情况，也是凶多吉少了。”

“怎麽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的同伴倒是捡了条命回来，不过人已经吓傻了，回来休了一周假然後就辞职了。”

岸岸语气很淡薄，可是眼神药汤似的复杂，联想在医院时的情景，说到底邵星并不无辜，之後居然还没事人似的，成天说说笑笑，也是活该。沈杰英也一定察觉到了岸岸心中那蠕蠕的冷意，像有蜘蛛在身上爬似的，不然怎麽一见她来就走了。不过这个男人……岸岸实在觉得有些恐怖，所以没有深讲。不过看在医院时那情形，他对晨晓倒很真心，其实什麽时候报复不行，干嘛专等醒了以後？还不是怕报应在爱的人身上。爱情本就近于一种迷信。岸岸思前想後，还是不要多嘴破坏人家夫妻感情了，万一这小夥事後把自己暗杀了怎麽办。

那天，他们一行人围坐着热热闹闹吃了顿饭。岸岸一直讲着笑话，沈杰英话很少，只是给晨晓夹着菜吃。不知道是不是岸岸的错觉，她觉得他好像有些凝重。饭後收拾碗筷的时候，晨晓也有点觉得了，扯扯他的袖管，问是不是有什麽事。

“没有。”他看着她，笑眯眯的。环臂轻束住她的腰，搂进怀里，晨晓，其实我有点害怕。

岸岸在一边听见了，心想，有没有可能其实你才是令人害怕的那个。

“怕什麽？”

他又笑了，嗯……怕以後保护不好你。

那种情形下，她当然没有多想，情侣间这种多愁善感太寻常了。她只是甜蜜地歪在他身上，忽然擡起脸，沈杰英，今天我和你回家吧。

“你少想着折腾。”

“我什麽都没说啊。”

“所以你好好在家养身体，不要影响我们领证。”

“不是——你这麽没定力吗。”

“怎麽没有。我已经抱定了宗旨，宁死不屈。我现在比定海神针还有定力。”

呸。她擡手抽了他一下，就您那阵仗跟装了南孚电池似的，什麽一节更比六节强，说出这种话来也不怕把人的牙给笑没了。又一想，今天奶奶看见小沈过来，确实把假牙给笑没了，咣唧一下砸进了汤碗里。

但是那天他还是被她绞住了没回去，也就收拾出一间客房的事。吃过晚饭，送走岸岸，两人慢慢在路上走，走过一程又一程街灯，从明走到暗，行至沐浴着光和热的光团前，她有种对着生日蛋糕想要许愿的心情。

灯影里两个人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