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贴住耳廓,有种挤压感。
一时没有人说话。
两个人的呼吸隔着空气与距离,略有延迟地起伏着,绵长交错,格外清晰。
戚瑶莫名有种预感,好像他这通电话其实并不是为了问她今天的拍摄如何,而是有什麽别的含义。
隐约还能听见他那边愈来愈远的嘈杂声响,像是从灯红酒绿的嘈杂环境中脱身,寻了个安静的地儿,跟她讲话。
夹杂着零碎的风声,喻嘉树倏然开口。
“今天我发小过生日。”
声音很低,低且沉,没有像往常那样懒洋洋地拖着尾音,好像不再是那副漫不经心,又游刃有馀,什麽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戚瑶顿了两秒,先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然後才迟钝地回顾他这句话,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她记得这个人,那个打电话来让他回消息的朋友。
栗子收拾好了东西,在门口等她,戚瑶犹豫了一会儿,给她比了个手势,让她先去车上。
等到栗子反手带上门,房间安静下来,戚瑶才小声问道,“怎麽呢?”
那边又不开口了。
怎麽感觉怪怪的。
戚瑶迟疑着问:“你喝酒了?”
这次倒是回得很快,声音很轻,“一点儿。”
戚瑶皱眉,想起他前两天略有点咳嗽,“感冒了还喝酒?”
喻嘉树忽地笑了一声,“只有一点点。”
“那你快进去吧,降温了,外面凉。”
“不想进去。”
喻嘉树站在屋檐下,敛起神情,淡声道。
江旬的新酒吧开在市中心,一条浅浅的巷子尽头。
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入了冬,天色渐黑,风凛冽而萧瑟,路边的小贩还没有出摊,往日繁华热闹的巷口,此刻显得孤寂异常。
那边顿了片刻。
有轻微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她的袖口摩擦柔软厚实的大衣外套,仿佛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温暖。
接着女孩儿声音轻软,温柔中带了点困惑,问他怎麽了。
喻嘉树撩起眼皮,望着巷口萧瑟而无形的风。
枯枝落叶打着旋儿被卷到脚边,无端让他想起那个勇敢丶真诚又大方的采访,想起温软桃花眼里蕴藏的无穷力量。
想起那封陈年旧信字面下的隐喻。
“……戚瑶。”
良久,他似乎叹了口气,垂着眼看那张单薄的纸,声音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字一句道。
“你的信,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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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瑶到燕啾发的地址时,夜色已经彻底降临。
车窗外的天幕黑而沉,墨浓处,甚至显出几分深沉的蓝色。
车门缓缓拉开,戚瑶睫毛颤了颤,躬身迈步下车,呼吸间带起轻微的白气,在空气里一触即逝,如云烟般弥散。
栗子在後面急急忙忙给她递围巾,戚瑶却好像无知无觉,站在巷口,恍若未闻。
小摊小贩陆陆续续开始出摊,戴着厚重的帽子和手套,卖烤红薯的三轮车行驶到路口,老板下车,摁亮简陋木板旁边的灯泡,暖橙色的灯光照亮方寸天地。
灯芯亮起的微弱声响,恍然拉回神志。
戚瑶擡脚,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旧式炸爆米花的黑色圆筒摆在地上,老大爷一边摇着摇杆,一边跟旁边卖糖炒板栗的阿姨说话。
阿姨正往臃肿的棉服上套袖套,端起大锅,给炉子开了火,用方言爽利大方地回应着。
接着“啪嗒”一声响。
沿路的灯火都陆续亮起。
原本寒冷萧瑟的城市一角被点亮,随着她的步伐,一点点闪烁,像绵延在街巷里的银河星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