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在巷子尽头的屋檐下,身姿颀长挺拔,脖颈却微折,垂着眼,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循环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视频,仿佛凛冬覆雪的松。
一墙之隔的嘈杂喧闹仿佛跟他全然无关,世界变成了可有可无的陪衬。
手机屏幕倔强地亮着,反复播放着这段简单到极点,却又不知道被看了多少遍的视频。
主持人挂着礼貌的笑容,问身旁的人,你出演了这麽多令男主角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角色,是不是学生时代也如此受人喜欢?
画面中央,眉眼清澈的女孩儿顿了两秒,似乎想到什麽,倏地弯起眼角,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她说。
“我的学生时代非常非常普通,甚至可能比你们所有人都还要不起眼。”
声音很轻,音质温软,带着点清冷,吐字却清晰,绵软地咬在唇齿间,带了些回忆的缱绻意味。
安静,平凡,不合群。
这是她少女时代挥之不去的底色。
戚瑶神色带了点怀缅,却还笑着,“我只是一个,离我的星星十万里远,只能窥得一角光亮的普通人。”
“怎麽会呢?”主持人明显怔愣一瞬,大概是在惊讶与好奇中徘徊,接着往下问,“那你有做过什麽最让你记忆深刻的事情吗?”
“有啊。”戚瑶笑起来,片刻後,又敛住,轻声道,“我给他写过一封信。”
敛眉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其实我给他写过很多信,但这封最特殊。”
“特殊在哪里?”主持人笑着八卦,“是情书吗?”
戚瑶唇角的弧度慢慢消减,唇线平直地抿住,睫毛颤了颤,握着话筒的手指攥紧,良久,才道,“特殊在于……”
“那是一封,他永远不会知道的情书。”
学生时代的喻嘉树从来不缺情书。
十七八岁的少年,家境优渥,相貌出衆,待人泾渭分明,距离感强,但从不高高在上。
篮球赛夺冠,竞赛拿奖,红榜常客。
颁奖台上永远有那个挺拔又随意的身影。
当他站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垂睫,听到报幕才在一片欢呼声中扬起下巴,露出凌厉又分明的下颌线时,没有人会否认,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放学路上,篮球场上,午休後的课桌抽屉里,总有各色各样的纸条或信封,字迹娟秀,或直白或含蓄地表达心意,他早已见怪不怪,稀松平常得像是人要喝水一般。
但是他从未收到过这样的情书。
薄薄一页,寥寥几行。娟秀的字迹一笔一画,力透纸背,仿佛每一次落笔,都在经受一场无人知晓的海啸。
祝福。
全是祝福。
旁的人写信,总是或多或少地会提到自己,讲“我是隔壁班的某某某,关注你很久了”,或是“也许你不知道,我们曾在什麽地方遇见过”。
但她没有。
半句无关她自己。
祝他国际赛事顺利,祝他高考顺利,祝他如愿,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这麽多年。
他从来只知道她很真诚地祝他有个最最好的未来,无从得知那些掩在拙劣表面下的晦涩。爱意。
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她把所有所有高中生对于未来展望的最好的词语,都用在他身上。
然而泛着蓝色的劣质隐形笔一照,才显出少女最最藏在心里的秘密——
上面这样写。
“今年生日不能再借着平安夜的理由,偷偷给你送苹果了。”
“也许以後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没关系,说完这句,我会尽力告诉自己,不要再挂念你。”
“喻嘉树,十八岁生日快乐。”
“我会永远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祝你岁岁平安,得偿所愿。”
落款是71,于2015年夏。
经年光阴顷刻流转。
洁白素净的信纸边角泛了黄,从不抱希望的文字斑驳地显露于人前,窥见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