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捧着一袋干果,张起灵自己亲手做的,最近跟同事学的。
吴邪的世界里没有了光,其他的感官便愈加敏锐,味蕾刺激是他不多的爱好之一,张起灵的厨艺也与日俱增。
很有嚼劲,但味道不像水果本身自带的果味,反而像加了很多糖,更像肉脯。吴邪一颗一颗慢慢吃,电话响起来,他在触屏手机上熟悉的位置按下。
“小邪,你二叔给你找了一个角膜源,这个换上後你的视力据说会稍微好一些。”
吴邪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好一些是多少,不要费钱了。”
那边吴邪的母亲离话筒远了些,轻轻叹气,再拉进距离:“这一次是认识的医生,只用一半的钱就能做,角膜源可以给你留三个月,这三个月你想做,随时跟妈妈说。”
吴邪挂机後,在沙发上沉默了很长时间,摩挲着手机壳,仿佛这样可以握着母亲的手。
这一天夜里,他再次半夜醒来。张起灵晚九点跟他上了床,作弄了一个多小时後,吴邪理所当然在床上睡了过去,睡前,他听见厨房里有响动,随後是开门声。他醒来的时间又是三点四十。
但他这次醒来的原因并不是口渴。他刚才正在做梦,噩梦,有很多双手紧紧掐住他的脖颈,在窒息的最後阶段,一声响动强行将他从梦里拉了出来。醒来後他又听见了响动,像什麽爪子在挠,可能家里进了老鼠。
他摸摸身边,这一次也没有张起灵。他犹豫片刻,先走到客厅,在电视柜里拿出粘鼠板,准备再多放几个,他们家肉多,还经常引来猫。听声音,好像是厨房传过来的。
他不会碰刀具,只是放粘鼠板,应该没事吧。他想。
记忆中的厨房要经过餐厅,他摸着墙壁过去,在餐厅的尽头便停下,先用手去试探,逐渐摸到了厨房门上特意用来警示的泡沫条。他把头贴上去,隔了一会儿,又传来一声抓挠。
他猛一开门,再合上。厨房门哐当震地起了一阵风。
熟悉的肉味,还有一些血腥,比家里任何地方都浓郁,张起灵屯这麽多肉,下次家里要买个冰柜了。他一边想,一边开始去扶墙。
然後,他摸到了珠子。
一颗粘糊的珠子,挂在一个鈎子上,鈎子很尖,差点扎破吴邪的指尖。他慢慢往前摸,发现厨房的构造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这里挂了整整两排这种滑腻的珠子。
吴邪吞咽了一下:老张不会想用鱼目给我补身体吧。。。
他继续往前摸,陆续摸到刀架,上面有一把特别大的剔骨刀,然後是竈台,还有锅架在上面。
又是一声抓挠。吴邪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太对了——发出声音的根源,一直没有变过。他拿着粘鼠板往那边靠近,先用板子去戳了戳,很软,但里面是硬的,他挥着板子划拉了两下,拍了拍,就在那个位置,又是一声划拉,但比之前微弱了不少。
确定没有威胁性後,吴邪摸了过去。
接着,他在瞬息之间跪了下去,由于心脏跳动过快,整个身体都发麻发酸。
他反复摸了两次,百分百确定,这是一只手,人手。不是其他灵长类,因为有一根手指上有戒指,他颤抖着摸那个环,上面有文字,因着之前自学摸盲文的原因,他一下就摸出来这是两个字母,中间有一颗爱心。
是那只手在动。手的主人不见了,但手的神经还在,偶尔会産生抽搐,生理现象。
这是现实里,但吴邪竟真实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这只手掐住,厨房里的温度越来越冷,像太平间的冰柜。那个主播的声音在他耳边尖叫:“我们的城市,来了一个汉尼拔!”
直到有脚步声传来吴邪才反应过来,迅速站起身,出了厨房把门关好,回到床上躺着。
他躺上床五秒後客厅门就开了,再就是张起灵和他的房间门被打开,有人站在他们的床边。吴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人类在睡着的时候心跳会变得缓慢,他给自己数着秒数,直到那人往浴室走去,他才大口大口出了腔浊气。
他那天晚上估计只睡了一个小时,第二天他起床时,张起灵已经在扫除准备早饭了。张起灵走後,他打通吴母电话:“妈,能明天手术吗?大概多久才能好?”
吴母连忙回:“明天让小张带你过来,就在附近,只要三天就能睁眼了!”
“没事,他忙,明天我自己过去就可以。”吴邪对这一片还是比较熟悉的,盲道也记过,用探路杖勉强可以走。
第二天,手术完後,吴邪只让自己妈妈送到了楼下,一个人上了楼。这些年,只有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张起灵,晚上像往常一样吃饭,窝在张起灵怀里刷短视频听声音,然後做囬爱,睡觉。
但吴邪已经基本丧失了睡意,这两天,他的夜晚以空洞和胡思乱想为主,他尽量让自己正常,但做囬爱时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僵硬,张起灵难得开口哄他,给他按摩,才能顺畅起来。
好像也是为了哄他,他们的床上时间变长了不少,这两天张起灵也要准备教授考核,也就没有出去,吴邪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走在玻璃渣上。
第三天,张起灵在温存过後,给他清理,终于说要出门,此时是十一点。吴邪点头後便装睡,直到客厅关门声响起後,他又数着秒数,体感一个小时後,他用床头钟人工女声确定时间,缓缓睁开眼睛。
一片黑暗。他摸索着开了房间的灯,平时只有张起灵在家他才会开的。这一回,开关按下後,他的视野先开始只有一小点光,像在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密林深处举了一把火,又过了一会儿,那把火逐渐向他靠近,他眨了眨眼睛,视野里出现了大片的光亮。
他低头,勉强可以看到自己的手,非常模糊,像两块色斑在一片白色里挥动,不过已经足够了。
他习惯性摸索着下床,打开卧室门,开灯。眼前的一切都被抽象糅合,色块与色块的边缘没有界限,勉强可以看到轮廓。他只看了一眼,便继续摸向厨房,这一次他速度快了不少,手术还算有点用处。
打开厨房门,他依着记忆往之前的方向去,但那里并没有和厨房地面不一样的色块。他简单巡视一圈,有一个巨大的白色色块在他左边,应该是冰箱。
他花了点力气,拉开了最下层的抽屉,一片黑红撞进眼睛里。
他深呼吸,双手探进去摸。一个熟悉的东西被他捧了起来,他放大厨房灯的底下,以确定轮廓。
这件事做完,他的後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现在,他该进行计划了。距离张起灵一般回来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到一楼找人换锁,保存证据,排除张起灵突然回来的不安因素,同时让父母来接他,并且报警。
他甚至没有换衣服,摸到客厅的门,拿上拐杖,他先摸到了楼道的墙,开始按熟悉的步骤下楼。他走得比以往快的多,简直不像个盲人,因而当楼道昏暗的黄色块里出现一道可以移动的黑色色块时,他惊地没收住力度向前倒去。
他被扶住了。他感觉有手掐在他脖子上的感觉又回来了。
“诶,小吴,你怎麽也跟小张一样半夜出门了?”是他和张起灵楼上大爷的声音
吴邪简直要跪了:“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哦哦,那你们小心啊。”大爷继续走,错开他。
“你们?”吴邪顿了一下。
“对啊,”大爷笑说,“你丈夫不是在你身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