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开数步,相去了一丈地方,对面立定。
那人道:“你留意了。”只笑吟吟地,不见他动作。
张牧睁了虎眼,直盯了那人,只道他文士,初不十分在意他,猛见他就那笑里,目闪精光,满地里煞气顿起。
张牧大惊,刹那生起一片寒意,这身毫毛,就命门腰间,直竖上顶颠,不及思忖,元神只一瞬时,聚将拢来,护定左右身后,却把两眼睁起,只盯了前面,神睛运处,只见那道白光,自那人袖中,倏地飞起,电掣而来,直奔张牧前心。
张牧一付身心都忘,腰间那把短刀,不知何时,已拔在胸口。
只听仓锒一声响亮,那道白光,忽又返去,踪迹也无。
张牧面若死灰,木立半晌,方自走上前去,向那人唱喏道:“张牧领教,如今方信了天外有天。”
那人好生诧异,暗道:“好个后生,直恁地神。”略一呆,便笑道:“小兄弟,好本事,我本待取笑你一番,不料竟吃你敌住,你有如此本事,世间难匹。”
张牧道:“生死相博时,张牧级不保。”
那人大笑,走过来,牵了张牧手,说道:“休恁地,此乃小术,杀得一人时,须杀不得第二人,上阵无用,似小兄弟手段气力,正好杀敌,堪立奇功。”
二人复至李夫人面前,那人拱手施了一礼,对李夫人道:“夫人,张泳失礼,请恕在下不敬之罪。”
李夫人听见张泳二字,吃了一惊,忙还一礼,急问道:“敢问大人,可是张乖崖公么。”
那人大笑道:“贱名不充夫人雅闻,且请三位入亭一叙。”
四人入至亭来,李夫人再拜,对张泳道:“大人容禀,妾身李白氏,这个是女儿阴莲,这个是兄弟张牧。”
忙唤过张牧并阴莲两个,说道:“这位张泳大人,乃是当朝宰辅,圣贤的人,你二人快快拜见。”
张牧与阴莲两个,依言望了张泳便拜。张泳扶二人起身,笑道:“张泳俗吏,不消多礼。”
四个叙礼已毕,便在亭中坐地。阴莲见张牧面上,兀自惨然,便问道:“哥哥,怎地。”
张牧一笑,摆手道:“无妨。”
李夫人看了张泳,躬身道:“我这兄弟莽撞,不曾顶撞先生。”
张泳笑道:“你这位令弟,举世无双,我实是称羡,又是同宗,以此欲作望年之交,与他结拜为兄弟,未知夫人尊意如何。”
不待李夫人开言,张牧已自急起身,恭立道:“求之不得。”扑翻身便拜,认了张泳作大哥。
张泳大喜,扶他起来,又看一回,只是喜爱。
李夫人见了,也自欢喜。
只听张泳道:“时辰尚早,此间去成都府不远,夫人若是得便,可至我官驿下处,略叙一时。”
李夫人大喜道:“倘是尊驾有隙,不当讨扰。”
众人便出亭来,张泳解了马匹,将葫芦挂在鞍上,与李夫人三人,沿了石径,走下山来。
李夫人便教了王益,拜见张泳,就请张泳登车,李夫人并张牧阴莲三人,同在车中坐地,马匹自牵了在车后。
一众人驾了车马,迤逦望成都府而来。
一路上李夫人动问道:“大人不在朝中,怎地来此蜀中。”
张泳道:“因奉了今上钦差,转运湖北,便教我两川来巡视一遭,不是便要回京缴还旨意。”
四人于车中闲话,行了一二个时辰,早望见成都府城池。
张泳便教众人入城,直去至官驿前下车,驿丞见是张泳,慌忙迎入内府,车马安在后槽下。
张泳与众人使在厅上坐地,便教人安排晚饭酒食。
不一时,筵席搬将入来。
张泳自坐了主位,李夫人上坐了,张牧并阴莲两在肩下坐,王益对面坐下。
众人坐定,便有伏伺人来把盏,吃了一回酒。
只听张泳道:“尊姐,你休瞒我,你几个行止,必非寻常百姓。”
李夫人叹一气,说道:“大人在此,妾身当以实告。”便将前事说了一遍。
又道:“不是我张牧兄弟,妾身母子两个,死多时了,如今甘愿随了他,那里去奔性命也好。百般不堪,还望先生谅之。”
张泳沉呤,半晌方笑道:“人故有不可以礼束者,夫人休教挂心,你三个如此见地,却是我作井蛙之见了,好,好,且吃酒。”
李夫人见他不责,满心里欢喜,开怀吃了几杯,面上生起红潮,使有些要醉意思。
只听张泳对张牧道:“小牧,不是大哥说嘴,我这口飞剑,不是寻常铜铁可敌,适才你将何物护身,定非等闲之品,可与大哥一观么。”
张牧道:“值甚么,不过是件旧物,只恐污了大哥眼。”便去腰间,合柄取过那匕,嗖地拔将出来,双手递与张泳。
张泳接在手中,看那短刃时,只见通体雪白,隐显青色毫光,柄上碧绿斑驳,似有龙纹,张泳失口叫道:“好刀。”定睛再看时,只见那柄上刻着“开明”两个字,乃是蝌斗篆文写就,一时大惊道:“竟是这件宝物么。”
阴莲急问道:“是甚么宝贝。”
张泳道:“此乃古蜀开明王镇国之宝,唤作开明匕。因其时赢秦方盛,几番侵凌开明国,蜀王抵敌不住,只得晋献此宝,以求罢兵。不料使者中途遭着盗贼,劫了此匕。秦王大怒,兴兵一举灭了开明,此宝亦失了所在。不想千年而下,小兄弟万幸得了。”
张牧道:“便是在深山之中,合鞘得着,实出无意,不是哥哥说出来历,我如何晓得。此刀削铁如泥,山中斗兽之时,多得其力,保全性命。”
张泳将短匕还与张牧,口中赞叹不已。张牧便道:“哥哥看得入眼时,此刀送与哥哥。”
张泳笑道:“这个正是神兵,既已寻得主人,岂是我尸占的。”张牧方才收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