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胭从来不曾优柔寡断,说一不二的原则却在他身上一退再退。
历经人界大大小小寻常事,他们一起见冬雪丶赏春梅,养着家禽一复一日守着炊烟,林林总总尝着人间滋味。
被男人情绪感染,祝胭心里发酸,也不大好受。
事态未平前,他们注定没办法再过回从前那般恬静的日子。妖界丶长老殿丶天道任务哪一个都需要她出面。
不行。
不能再等了。
祝胭自诩武功不俗,可她无论用蛮力还是巧劲儿都掰不开裴守卿瞧着精瘦的臂膀,脑袋重新躺回枕上,祝胭无声叹气。
怎麽这般黏人。
裴守卿困倦,自睡梦中惶然惊醒,强睁开迷蒙惺忪的红肿双眼。他嘴角亲得都破了皮,出声异常嘶哑却不依不饶不肯放人。
“阿胭。”
不待祝胭犹豫,窗外毫无征兆的轰隆一声,闪电骤亮,带着震破天地的气势席卷而来。
暴雨倾盆,捅破天雨水的哗哗啦啦,刚刚才有的一丝光亮被乌云压下,逐渐黑暗的空气里,一股压抑得人难以喘息的气息震荡而来。
饶是祝胭这般万年大妖也不得不运气抵抗,以妖力抗衡之。
裴守卿胸中滞气,眼睛里血丝缠绕,眼尾没受住威压流出两道浅血,祝胭连忙为他护法。
祝胭分出一缕神识往外查探消息,结果刚出不过三五里地,被笼罩在半空中的上古宝物察觉,直接反弹回来,神识受损,祝胭闷哼一声,喉咙涌上少许腥甜。
外面如何裴守卿不关心,他目光从醒来时便一直盯着她。
为了不让他担心,祝胭悄悄把血咽了回去。
外面情况糟糕,方圆数百里的人畜丶草木,乃至迎风吹散的落叶全部被无形定格,时间停滞一般,天地间流动着让人胸闷的浊气。
周遭安静得恍若死城。
不对劲。
青殷槊发出满是战意的铿锵嗡鸣,祝胭咬住後槽牙握紧拳头,她还从没被这般挑衅过。
龟缩在阴谋下的脏东西自己找上门来,让她好好瞧瞧是什麽不长眼的东西,罔顾三界法定竟敢滋事到人界来了。
修真界管事的人呢,胆子吓到狗肚子里了吗?
祝胭手臂猛然用力,强行挣脱裴守卿双手的桎梏。
裴守卿慌张害怕到五官失控,下一瞬急火攻心,刺激得嘴里喷出一口淤血,血尽数洒在祝胭素色寝衣上,染成大红一片。
他不顾得脏污,生生扯住祝胭衣袖不肯放人,句句哀求。
“阿胭!别抛下我!”
“生死同穴,我要同你一起去。”
“求你了……”
大妖对于危险有本能的感知,黑暗中对方来势汹汹毫不顾忌,就算在她巅峰时期恐怕也得费上一些功夫才有几线险胜的机会。
要命的是,阿乾不知为何到现在依然沉睡,乾坤戒打不开,再一次无有助力。祝胭眼下只能拳对拳丶脚对脚,兵刃相接来场单枪匹马的硬仗。
虽然不知道对方来头,但熟悉的恶妖黑气浓烈到令人作呕,专门针对她妖力的宝物不得不让祝胭断定。
此番来者与当初害她的蛇鼠一辈应是同一窝,他们好大的胆子,瞒天过海戕害手无寸铁的凡人。
嶂磐山岭死不瞑目的百姓丶江家经年累月害死人吉祥米丶还有欲加之罪的龙王惨案,一桩桩一件件,祝胭想要知道,它们到底在筹谋些什麽?还有多少隐藏在背後丧尽天良的恶心作为。
她的仇必然会自己去报,对方如今气焰嚣张送上门,正好免去一一筛查的可能性。
而裴守卿现在贵为神子,万不能在未能成长起来时平白丢了性命。何况她还有那麽多罪恶值没能清缴,保得他平安自然天经地义。
祝胭当机立断,她唤出身体中另一半妖丹,不顾裴守卿反抗稳稳推入他口中,妖丹同留在他身体里另一半妖丹合二为一。
有了她的妖丹,在天玄宗赶来前裴守卿不会有生命危险。
“听话,等天玄宗的人马来了,你乖乖跟着他们走。”
裴守卿死命摇头,他不要,他不要跟她分开。
“我有我的任务和责任,等我解决完一切就来找你。守卿,你是神子,你也有你的使命啊。”
没有时间了,外面的威压已然逼近,百姓无辜,万不能让它们靠近这里。
祝胭没能停留多久,她飞速布置好防御结界,不忍看他,离开前狠心给裴守卿下了一道昏睡咒。
一根一根扯开裴守卿的手指。
裴守卿狠狠咬住牙关,身体动弹不得,在昏迷前视线如链,死死盯住她毫不留念转身离去的背影,崩溃无声,终是淹没在沉重疲惫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