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当日她就要去看看裴郎中的,袁叔抓住她不放,好话歹话说尽才歇了袁婶的心思。
“别去,真的别去。哪怕他娘子不是妖怪,他刚失去母亲,又接连失去妻子,你就让他好好静静,别打扰他,也别勾起他的伤心事。”
“唉——”
袁婶每日都会往对户瞧上一眼,若是人出来了,她还能装作闲谈一般跟他聊上两句送点吃食。
可裴郎中这三日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不会出事了吧?”
她不太放心,谁家住人会没一点儿声响。
“他那麽大个成年男人,左不过伤心几日,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人已经回到主城裴家做了大少爷呢。”
袁叔不建议老婆子跟他们那些富贵人家关系靠太近。平民百姓过好自家的日子已是不易,若有被人提拔丶帮扶的机缘倒也便罢,就怕一个不慎惹了贵人不快,吃官司是小,丢了性命搞得家破人亡代价就惨了。
他们家守着薄田做点营生,祈愿五谷丰登丶六畜兴旺就是最大的幸事。
“这叫什麽事儿啊。”袁婶心绪不宁,坐在院子里叹气。
袁叔背起两把锄头往外走:“走吧,再不去地里日头就晒了。”
袁婶提了两个水壶,往背篓里放了一个装蚯蚓蛐蛐的竹罐子,罐子还是当初裴郎中一起送过来的。
袁婶心里唏嘘,锁了家门,迟老头子两步落在後面,头习惯性往对户看。
得,还是没动静,门缝里三天前掉的树叶原模原样待着呢。
“别看了,走吧。”
“催催催,来了。”
快行至岔路口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少年,矮一点的身穿道袍,腰间挂着一串红线铜钱;高的那个长得跟裴郎中有六七分像,只是更为稚嫩些,心里想的什麽都摆在脸上,挂着明显的愁容。
“我兄长一个人在家几天真的没事吗?”
道一安慰裴守真,和这几日的说辞差不多:“总归得给他时间适应。”
“好吧……反正快到了。”
裴守真擡头,开口叫住袁婶夫妇:“大伯丶大娘!你们知道我兄……裴郎中的住处怎麽走吗?”
他就来过一次,刚刚和道一险些走到其他相似的岔路,还是问问比较妥当。
袁婶停下,见两人似乎并无恶意,给他们指了路:“是裴郎中的亲人吧,往这条路走个三里多路就到了,你们可得好好看看他,在家待着压根不出门,别出什麽事才好。”
裴守真一听,便知道面前的大娘是个关心他兄长的,遂多问了句。
“大娘见我兄长的时候,他人可还好?”
袁婶正好放心不下:“我瞧着原本是好的,就是丶就是他似乎不大能接受亲人的死亡,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况且接连几日屋里也没个动静,着实让人担心。”
裴守真和道一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浮现愁思,此番只怕难劝。
他们点点头谢过好心大娘。
袁婶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拉着老头子感叹:幸亏裴郎中还有亲人,不然孤身一个人真憋出个好歹来。
邻村死了婆娘的老李不就是疯疯癫癫,天天出门见着人就问自己那口子去哪儿了,压根儿不相信妻子在山洪当晚死去。
夫妻二人停下农活,静默中无声的默契传递,眼睛里是相互搀扶了大半辈子的彼此。
少年夫妻,好的坏的一路走过来,眼角不知不觉爬满皱纹,或许哪日被不知名的风一吹,吹得两鬓斑白,他们就都老了。
袁叔往嘴里吐了口气,摩擦双掌。高高挥起锄头的时候,心里直骂了一声: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