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顾从军的葬礼办的很简陋。
大约是嫌晦气,两个儿子悄无声息的把棺材擡到山里,连碑都没立一个。没有人在意他的死,就算有人问起,大家也是讳莫如深。
说来唏嘘,最常记起他的,竟然是麻将馆的常客,往往提一两句,又很快忘记。
回新安镇之前,顾诀去监狱看望何娣。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并不整洁,坐在凳子上,像一条即将干枯的河流。
她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
两个人就这麽沉默着,谁也做不到先开口。
探监时间只有十分钟,但何娣只坐了不到一分钟。她从始至终没有开口,但透过那双眼睛,已经说的够多了。
这个唯唯诺诺了一辈子的女人,手里拿着的刀落在丈夫脖子上时,没有过丝毫後悔。
宁城的雨啊,今年总是不停。
向阳站在监狱外等他,手里依旧撑着一把伞,好像无论走到哪里,他和这把伞都会在他转头时出现。
“你的腿还没好?”顾诀和他一起走进雨里,无意看见他不太流畅的步子。
向阳往旁边走了半步,两个人的肩膀挨着,伞刚好能够容纳:“没事。”
能够讲的话题在时间里磋磨殆尽。
顾诀在雨声里想,就这样吧,保持这个平衡,谁也不动了。
到家已经晚上六点。
小镇的天色总是黑的很早,街道上没什麽人。向阳走上楼梯,先叫了赵玉两声,没人应——这个时间,赵玉应该在做饭才对。
顾诀和他对视一眼,纷纷加快了脚步。
屋里很黑,灯没开。一股特殊又刺鼻的味道弥漫在这所老房子里。
向阳心一紧,往厨房跑。
赵玉仰面躺在厨房的水泥地上,一小滩血在她後脑处缓慢溢出。
“奶?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向阳肝胆俱裂,下意识想伸手去碰赵玉又很快缩回,冲着门外的顾诀大喊。
半个小时後,赵玉被医护人员匆忙擡上救护车,顾诀和向阳作为病人家属跟在後边。
向家的人都来了。
手术室的灯光亮了不到十分钟又熄灭,赵玉被护士推出来。医生戴着口罩问:“病人家属是谁?”
向家大伯走过去:“我。”
“是这样的,这位老人摔倒时後脑着地,我们初步判断应该是脑溢血。”他顿了顿,叹了一口气:“但是考虑到老人已经是高龄,基础疾病过多,身体条件不适合手术,可能连手术台都上不了。”
向家大伯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放弃治疗?”
“只是建议。”医生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知道概率有多低。但如果病人家属坚持,他们当然也会尽力:“如果救回来,大概率瘫痪。”
向家的其他人围过来。
“哥,医生说的对,妈年龄大了,手术也是受罪……”
“是啊,不如让她走的轻松些。”
“……”
向阳站在人群外围,低头,盯着白色瓷砖上的花纹。顾诀站在他身边,听着这些话,半响,伸手轻轻勾了一下向阳的指尖。
向阳擡头看他。
“你怎麽想?”顾诀目光平静,如果向阳要试试,他会毫不犹豫把所有钱拿出来。
向阳沉默了,他看向那扇手术门,良久:“我不知道。”
赵玉是个很要强的老太太。
她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带五个孩子,还能早起卖馍,家里也是干干净净,孩子们虽然穿的不好,但却不脏。
就算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她也不一定愿意这样活着。
可惜眼下她连自己的死活都做不了主。
大门却在此刻被人推开,有护士匆忙跑出来,满手的血:“岑医生,病人不行了……”
那位医生脸色一变,没等他们商讨出结果,再次进入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