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在里面坐着玩手机,刚刚的可乐已经不冰了,他拿在手里,水珠子随着罐身往下,滴到他手背上。听见动静,他头也没擡:“收了多少?”
龙哥有些心虚,随即又硬气起来:“你别事後充好人啊,他对你那态度可说不上好。再说人家是大明星,我那天还在电视上看见他,人不差那点钱。”
向阳把手里的可乐罐子捏扁,扔进垃圾桶。他站起身,和龙哥擦肩而过:“我没那麽蠢。”他拎起座椅上搭着的外套:“走了。”
龙哥叫住他:“不修车啦?工资也不要啦?”
向阳皱眉,有些不耐烦:“本来也没生意,当我旷工了。”
龙哥倒是没再拦他,自言自语着坐回柜台後面:“那就按旷工算,今天扣工资。”
雨还没停。
向阳没带伞,他把外套囫囵披在身上,沿着屋檐下的干地儿走。
仍旧有土黄色的湿泥溅到裤腿和白色的鞋上,向阳脚步停了停,目光落在泥印子上。泥印子能及时洗掉,他和顾诀之间却好像永远和解不了。
他突然回忆起,两人的相遇和重逢,似乎总是碰上下雨天。
雨逐渐变大。
向阳加快步伐,他知道自己是在逃避。
他的出租屋离修车厂并不远,是由老房子改成的,里面住的都是打工的农民工。租金很便宜,两百块钱一个月,且一直没有涨过价。
向阳刚来这里的时候,兜里连两毛钱都没有。他刚从牢里出来,年纪又小,除了监狱里开的证明,什麽都没有。但哪怕是招洗碗工,人家看见监狱两个字,都摆着手让他快走。
最後是喝醉酒的龙哥,把他带回了修车厂。向阳在修车厂的柜台後睡了一晚上地板,第二天早上客户来了,龙哥还醉着,他就帮人修了车。
从此就留在龙哥的厂里当学徒。
向阳到楼下的时候,看见外面停着一辆熟悉的保时捷。
顾诀坐在驾驶座,手里燃着一根烟。他吸了一口,然後把右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看见他,神色并不惊讶。
向阳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埋头往里走,实在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可惜被人拦住了。
来的是一群混混,穿的很个性,手里拎着手臂粗的铁棍。
领头的人染着一头黄发,把棍子搭在肩上慢慢走到他面前,啐了一口:“你就是向阳?”
向阳没说话。
黄毛冷笑一声:“听老大说,你挺能躲啊?你他妈在麻将馆借钱玩高兴了,还钱的时候就当没这回事了?”
向阳擡眼:“你是崔虎的人?”
崔虎就是那家麻将馆的老板:“是啊,识相的,把钱还了,咱们虎哥就……草!”
那句话他没能说完,因为向阳已经一拳砸在他脸上了。向阳咬着牙,一字一句往外蹦:“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借的钱,早就他妈还清了。”
黄毛被他一拳打在地上,反应过来,迅速爬起来反击回去。向阳虽然能打,但对方到底人多,再一次撂倒黄毛的同时,他也被其他人钳制住了手脚。
“他妈的,敢打老子?”黄毛站起身,脑子还有些晕,他晃了晃头,一脚踢在向阳腹部。这一脚踢得很重,向阳能感觉到自己五脏六腑像瞬间移了位,尖锐的疼痛从里面蔓延开来。
钳制他的人力道放松,他就捂着肚子缓缓蜷缩在了地上。
拳头夹杂着铁棍往他身上落,太多了,向阳几乎已经分不清是谁打的,又打在了身体哪个部位。他只能双手抱头,把自己蜷缩起来,尽量护好自己的腹部和头部。混乱中,他眯了眯眼,看见顾诀不知道什麽时候从保时捷上下来了,站在一旁看着他挨打,神情很冷漠。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毛身边的人突然拉了拉他的手臂:“哥,有人过来了。”
黄毛不解气似的,又擡脚在他身上胡乱踢了好几下:“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最好早点把钱送过来,不然老子见你一次打一次。”
向阳咳了几声,把嘴里的血腥味咳了出去。他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眼睛也被人打肿了,看不太清。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一双腿缓缓朝这边走过来,黑色的皮鞋最後停留在他视线中。
有只手攥上他的下巴,力道很重。
向阳随着那股力被迫擡起头,看见顾诀的脸。
他脸上带着冷漠和嘲讽:“刚刚不是还挺能耐麽?怎麽被人打的像条死狗?”
细雨打湿了两人的头发,一个站着,一个被迫仰头看着他。
交织的目光里,都是浓重的恨意。
向阳往他脸上呸了一口血沫子:“干你屁事。”
看起来像八百年不死不休的宿敌。
可是後来,一个默默替向阳还清那些债,一个为了顾诀忍下那些拳打脚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