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向阳问的是他的病。
其实有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病怎麽算好,怎麽算不好。毕竟每次情绪都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也许上一秒还尚且平和,但下一秒就会完全崩塌。
有时候他活着活着,会觉得很累,他懒得交际,懒得生活,懒得睡觉吃饭,甚至懒得活下去。
这种病发作的时候,是默不作声的。
身体和思想都趋近于麻木,像处于一汪冰冷的潭水中,四肢变得僵硬,呼吸也慢慢困难,可是他无力反抗。
顾诀想要压抑自己消极的情绪,可是他做不到。有的时候向阳不在,他看着书会无知觉的流眼泪,却并不是被书里的内容感动。
他总觉得自己也许活不长久。
可每每听见向阳走进来的脚步声,他又舍不得真的去死了。这个时候他就会劝说自己,再坚持一下吧,至少不要让向阳进门後看见的是他的尸体。
就这麽一次次的,到了现在。
他和向阳坐在一起取暖,一起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季。
“春天还有多久呢?”顾诀眨眼,目光落到向阳唇角,又往上挪到他漆黑的眼眸:“我想看看院子里再开满花是什麽样子。”
向阳愣了一下,然後低头,两个人额头相抵:“那时,会很漂亮。”话落,他吻住了顾诀的唇。
四瓣温热的唇触碰到一起,呼吸间都是彼此的气息。顾诀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惊到,而是慢慢闭上了眼睛,任由向阳的舌尖舔开唇缝。
这样的吻对彼此来说都是第一次,陌生又新奇,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欲望。
真好啊。
顾诀在这个吻里庆幸。
新的一天,又结束了。
隔天向阳出去卖馍的时候,有女人找过来,说是想租了这间房子存货物。
女人站在向阳摊子前,手里提着刚买的一袋馍:“我在街头开了家鞋店,离这儿近,我取货也方便。”
楼下的小房间的确一直空着,向阳想了想,倒也没拒绝。
毕竟顾诀的病是个未知变数,他得把钱都攒好,万一哪天就能用上:“行,那您稍等,我卖完这屉馍,咱们再商量。”
商量结果很快出来,两人各取所需,下午女人就带着人过来打扫这间房子。
向阳等顾诀睡下,自己跑去市场买南瓜饼,想让顾诀睁眼就有热乎的吃,也忘了跟他说这回事。
顾诀被楼下的动静吵醒,踩着拖鞋走下来,站在楼梯处:“你们干嘛呢?”
女人闻声看过去:“你是房东亲戚吧?我租了这房子打算放点东西,这马上收拾完就走,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顾诀愣了一下,也没多问,转身要往楼上走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脆响,是铁质品落到水泥地上的声音。
他回头,看见女人随手把一根铁棍扔出来,小声嘀咕:“这玩意放这儿干啥用的……”
愤怒到极致的沙哑嗓音突然在顾诀脑海响起,他仿佛看见了赵玉狰狞的神色和通红的双眼,以及她手里那根熟悉的铁棍:“你们这麽做叫乱伦!是要被砍了手脚挖了心肝被人嚼尽舌根浸猪笼的!你想我死吗?!啊!”
顾诀闭上眼睛,双腿仿佛有千钧重。
赵玉临死前的脸就在他眼前,那样不甘,那样恐怖……
可是顾诀清楚,她想说的话,早就已经说过不止一次。而他,也早就听过很多次,却永远做不到。
有的时候他的记忆会突然复苏,有好的,也有坏的,而後他会惊奇的发现,原来所有关于向阳的记忆,无论他做了什麽,自己其实都不会生气。
哪怕有段时间他把自己关起来。
他甚至喜欢那样的日子,每天在家看看书,松松土,在提前做一桌饭菜,等向阳回家时刚好能够递上一盆洗手水,然後两个人在万家灯火亮起时吃顿热饭。
只是他生病了。
所以他感到痛苦,分不清方向,唯独死亡,变成他仅存的渴望。好像那样就能得到彻底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