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火寸步不让,红芪便继续道:“帝君吩咐的事,小人只差一点便能全部办成……不料遭逢意外,无奈叨扰帝君,实非小人能够处置——好在,最重要的那一环,您一直想要的东西,小人为您带回来了。”
玄黑火团上方灿金仍在,只是浮动的力道渐渐低了下去,随後有意识地向两边散开,黑暗中,缓步走出一道被黑袍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红芪走向这道身影,隔着一定距离单膝跪了下去,举起的双手奉上的是一红一灰两颗珠子,若是此时岑双尚且清醒,并目睹了这一切,必定能认出,那正是他之前千辛万苦取出後,一应交给天宫保管的塑灵珠与塑骨珠!
或者,“封骨”与“封灵”之类的名字更适合它们,毕竟那里面封印着的不是别的,乃是羽帝锦夜其中一部分肉身。
黑袍人将两颗珠子取走时,红芪俯首禀报道:“一如帝君所料,人皇之子这类仙缘极盛的身份,不仅深得天宫仙人青眼,还因尚未飞升而不会被过分防备,有当初游走天宫时的经验在,此行便还算胜利。”
黑袍人把玩着手里的珠子,尚未言语,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什麽……人皇之子?你再说一遍,什麽人皇之子?!”
红芪没有回头。
倒是黑袍人兜帽下的视线玩味地扫了过去,感兴趣道:“你就是虞似锦的事,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话像是单独对红芪说的,声量却足以使在场所有人听清。
红芪低眉敛目,俯身解释道:“原本是要在他发现虞似锦可能被人替换後,便按照帝君的意思将他引入墓室,让他有进无出,然而小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在里面看到了妖皇,此人与妖皇交情不浅,听见动静,妖皇必然会伸出援手,小人不是妖皇的对手,便只能以身入局,设计让他二人耗尽法力,再交由帝君定夺。”
顿了顿,补充道:“想是小人曾怜惜妖皇与小人经历相仿,帮过妖皇几次,故而才会卖小人一个面子,没有点破此事。”
“哦,原来是形势所迫,”黑袍人似是开玩笑道,“我还当阿芪旧情难忘,才不舍得下杀手,于是故意将他引到念儿眼前,造就出如此局面。”
“绝无这种可能!我此生最为憎恨之人有三,他便是其中之一,其他两个我都杀了干净,对他自然也是恨不能除之而後快,”红芪厌恶道,“况且帝君也知道,与他虚与委蛇,做那知己好友,我都要恶心死了,何来旧情之说?”
“你既然如此讨厌我,当初不会直接跟我说吗?是我喜欢热脸贴冷屁股,还是我逼着要你跟我虚与委蛇了?!”江笑在他身後怒骂,“莫名其妙!疯子!你说得对,你有病,你他娘的就是有病!”
红芪在前面道:“帝君您看,一条疯狗反咬别人发疯,日日与这样的疯狗相对,小人如何能不厌烦?”
他话音刚落,身後便是一声巨响,那是江笑一脚踹上樊笼的声音。
随後是一句:“我疯狗?未免擡举太过,与动辄要放出浩劫屠戮万灵的人相比,我受之有愧!”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麽,继续反唇相讥,“当初说什麽世道不公,仙人不仁,要与我拨乱反正,後来又说我不堪大用,一朝受挫只知逃避……
“是!我懦弱无用,一无所有,所以我什麽都改变不了,既做不到改变,也无法做他们当中的一员,于是选择离开,那你们呢?这就是你们的变法之道?放出浩劫,颠覆法则,重洗天上人间,却要这世间万灵性命来偿!你们疯了?你疯了?红芪!他到底给你灌了什麽迷魂汤,让你——”
“那岑双又给你灌了什麽迷魂汤,便是知道他也骗你隐瞒你,也还这般护着他?”
“……”
樊笼中被藤蔓挡住脸的岑双还在昏迷,只是埋在袖子里的指头,略略抽动了两下。
大约也觉得这事往岑双身上扯有些勉强了,红芪自我冷静了一会儿,镇定圆场:“你知道什麽?士为知己者死,帝君于我,更不只是‘知己’能够概括,此前我曾与你们说,是因为帝君抓住了我的把柄才不得已为他办事——那是为了取得你们信任,骗你们的。
“我当时不过是一介再卑微不过的怨灵,如何有通天的本事知晓怨灵飞升的法子?那法子,乃是帝君授予,便是我能成为木相,修得一身阵术本领,也全仰仗帝君指引!”
又俯首叩拜道:“我与帝君,不是师徒,尤胜师徒,大恩大德无以言谢,此生必定唯帝君马首是瞻!”
黑袍人拨转珠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点点头,忽然伸手一指,正对着樊笼的方向,便见原本空荡荡的牢笼下起了一片片雪白花瓣,那花瓣落到岑双身上,化成一件白袍,牢牢将人覆盖——既有暖身之意,亦是防备控制——落到江笑身上,仿佛将人重创,直直跪在地上,又似一只无形大手,将其拽出囚笼,随意丢到一边。
又一弹指,现出一把长刀,丢到了红芪膝前,温声道:“阿芪一片忠心,令我很是感动,既然你在心中奉我为师,做师父的,自然要为徒弟讨回公道,去罢,阿芪,他已被我封住修为,你去杀了他报仇。”
红芪沉默着注视那把刀。
少顷,他将长刀拾起,起身面对江笑。
他也终于看清江笑此时的模样,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按压在地,却还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尽管形容极其狼狈,脸上糊满泥土与血痕,一双眼眸却亮得烫人,熠熠生辉,火花四溅,噼里啪啦烧得旺极,与周围的事物泾渭分明。
红芪拖着长刀缓步来到他身前,江笑拼尽全力仰起脸,死死瞪着他。
长刀高举,挥舞间撞散周遭暗火,擦出一片刺眼的光芒,令江笑不适地闭了闭眼,然而直至他再睁开眼,那一刀也没有斩下来,反而出其不意,迅如闪电,转身攻向黑袍人!
同一时间,不知何时丶不知如何从囚笼中脱身的岑双,闪身到了黑袍人身後,速度之快只剩残影,看不清捏着怎样的招式,也完全不给人反应过来,在对方被红芪的反水吸引了大半注意力时,重重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