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潋却是?不见黄河心不死,想问个底:“以?霍老师的为人,也做不出低头折节的事,顶破天就嘴上说说,江淮,你要认清现实,我们?欠着外债呢,你意气?用事,和那边恩断义绝,成?本?……不会过高吗?”
江淮走进去打开淋浴开关冲澡,水声如一首宛转的轻音乐,夹着他幽沉的语声,萧鸣笛吟般,丝丝缕缕地萦绕在?周围:“恩断义绝说重了,敬而远之才准确,你说来说去,既不是?信她,也不是?信我,是?怕那些债还?不上,我不能硬逼着你来信我,毕竟空头支票,说一百句,不如多?挣十块钱,不过苏潋,如果我对?找外来种子的事没有一点儿的谱,就不会飞大半个地球去土耳其了。”
苏潋跟来门口:“你什么谱?”
“有老陈他们?局和霍老师单位的支持,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做事,加了一条保险杠,好?是?好?,但绿新不是?离了他们?就不能活了,不然还?谈竞争力?红心二号是?一号基础上的优化,我之前想要,是?为多?快好?省,节省时间成?本?,不表示引入其他品种是?自寻死路,是?费力不讨好?。完全相反,土耳其的灰无花果和黑无花果,是?目前国内市面上所缺的,属高端零售市场,有了它们?,对?农场长远来看,只有利没有弊,我再补一句,债是?逐月递减,利润每月增高,不说毛利,就是?净利都稳定在?六位数,还?不算很多?做了投入尚未到季的产出,我算了一下,至多?明年年底,就能全部清掉。”
“我就是?觉得,如果你们?俩都很克制,关系远没到风流云散,你又?不是?天天去那边面对?她……”
“到没到风流云散,你说的不准,我说了不准,甚至她说了也不准,如果我明知?人家有意,还?往前凑,这是?在?参与一场赌博,我赌不起,既赌不起能从容自若地看着她为情沉沦,更赌不起你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然哪天想起来不干了,算谁的?即便?你没那么爱我!这个解释,还?满意吗?”
“勉勉强强。”
江淮洗完澡,通了通浴室的空气?,便?回了卧室。
苏潋把两张床上的四件套,换上了从家里带来的旅行套装,然后睡在?了小床着,面朝着窗外,背对?着从浴室过来的方向,闷不作声的,不知?是?睡了,还?是?单纯不想再讲话,微黄的摆灯,勾描出一道细弱素淡的剪影。
江淮走过去,揭了苏潋的被子,将她横抱起来。
苏潋却并没睡,或说是?在?翻肠搅肚地想着一些事,忽然被抱起,不由缩成?了一团,敏锐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目似点漆:“干什么呀?”
江淮将她放上大床:“一起睡觉。”
“有床不睡,钱不是?白花了?”
这是?重点吗?江淮撩逗地挑她的下巴:“以?后别?订两床的。”
苏潋没回小床,也没回他的话。
江淮歪下头:“苏妹妹变林妹妹了,我又?哪句话说错了?”
苏潋躲开:“我才没有。”
“口是?心非,总憋着,憋坏身子怎么办?”
“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你。”
越说越带火,这气?来得还?不小,她这种喜怒形于色的做不了演员,江淮黏上去,陷在?床中间:“一个月不见,见面就给我脸色看,心这么狠?”
江淮直直地看着苏潋,让苏潋想起了小胡从孙少友店里买来的那条拉布拉多?,褐色的犬眸仿如明澈柔亮的琥珀,安分守拙里,带着一丝可怜巴巴,呵,别?人哪看过江淮这副模样,他向来是?荒原里的狼,从不畏惧,一身锐悍,都用在?了探索新领地上,可就是?这样的江淮,一次次为她软下舌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苏潋装睡不去看他,不就是?不想被他发现,她不想吵,可他说话太伤人心了,他说赌不起,是?赌不起能看着霍欣桐为情沉沦,担心霍老师被亲情之外的东西所伤,还?是?担心爱上霍欣桐?前者,友情使然,后者,人性使然,苏潋能体会他的难,他想找条新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霍欣桐是?他的墙,他也是?霍欣桐的墙,但他怎么就不为她想呢?
总说不爱他,他不是想让她剖他的心,是?想剖她的心……
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觉得被爱着?且不论那不是?真的,是?真的就能正大光明说出来?当爱是?地上的草,说长就长?不需要雨露滋润,不需要阳光普照,不需要鼓励?他的一句不爱,她几个月白忙活了,多让人受挫。
江淮猜中了开头,没猜中过程和结果,在和苏潋的婚姻关系里,连他自己都觉得苏潋是?被偏爱到有恃无恐的那个,其实是?他爱得多?,才像没吃够糖的孩子,能时刻向她理所必然地索要。
在?那些被他怠忽的偏见里,他没意识到已经将“苏潋欠他的”写?进了大脑皮层,没意识到被爱一点儿不比爱人轻松,爱人者至少能取悦自己,被爱的却要把自己做成?回音壁,去回应对?方的所有声音,才能得到一段势均力敌的爱情。
已经不是?第?一次犯类似的错了,江淮想道个歉都烫嘴,于是?拿起苏潋的手,往胸口捶:“打两拳出出气??我保准不做防御动作,提气?绷肌都不做,一定让你打爽了,你怎么做才能解心头之恨?我都依你。”
她对?他哪有心头之恨?江淮某些时候的钝感,苏潋想起就云愁雨怨,他种庄稼养畜牧挖沟渠有一套,在?需要心细的情感上,就是?不毛之地,只剩浑身的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