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拖累她,不想束缚她。
他一直尝试给自己丰盛而不窒息的爱。
但现在的李东城怕是连完整的自己也维持不住了吧。
她遵循医嘱,在温水里放入安眠药片。
“吃药吧,好好睡一觉。”她说。
没有借助手机,李东城也猜到了周舒妤没有正面回复他。
“你选择了我,就得自食恶果。”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水一饮而尽,“好苦。”他说。
周舒妤正要掏出口袋里的糖给他。
他却凑上来吻了她一口,把苦味完全传递给了她,亲完之後仔细看她的脸,问的却是:“还不走吗?”
周舒妤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动,只是嘴唇微微地颤抖。
李东城便抓住了她的右手腕,“那你就别怪我不放手了。”他一字一句地说,“以後不管是用钱,还是用人情,同情也好,怜悯也好,愧疚也罢,我都要把你锁在我身边,我不会放手。”
他只要她,成为百万富翁,受到万人敬仰和欢呼的时候,他要她。成为一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颠沛流离的乞丐时,他想攥住的还是她的手。
周舒妤犹豫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给出两个字:“睡吧。”他便握紧她的手入眠,纠缠之深,怕是只能把手砍断才能逃走的程度。
睡前看看这个世界的最後一眼,仍然是全部关于她的印象。
五月中,已经开始有盛夏的气息,蔓延过来了。
杨哥和周舒妤说过,李东城他给自己最後定的期限,是五月的最後一天,他说如果到时候他的听力还没有一丝恢复的迹象,他就会接受这个事实,然後退出Echoes,也跟宣布这件事。
“现在明里暗里,过来询问李东城情况的人,越来越多,我也快扛不住了,前面还能说是他是头伤未愈,後面……他失聪的事情迟早是瞒不住的。”
接受检查和治疗到现在,其实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李东城的病,大概率是由心理因素导致的压力性失聪。
在此之前,他们谁也没有具体地想象过,李东城曾经多麽压迫自己,他有过耳鸣,头痛,呕吐等症状,但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选择就医。
只是勉强着自己这样过日子。
现在一切积重难返,覆水难收。
“身体上的疾病尚且有迹可循,有药可医。但一旦涉及人的心理,意识,情绪,最复杂最不可控的东西,就算是最高明的医生,也没有100%的把握能够保证病人痊愈。”
医生现在的建议是,心理抑郁和压力失聪不断地反复作用,互为因果,长期待在医院治疗,反而只会增加病人的压力,不利于病人康复,不如回家休养一段时间,正常吃药,调整情绪後再回医院复诊。
周舒妤收到丶杨哥把李东城秘密送回公寓的消息时,还在外地拜访一位中医。
他说的更多的,也是关于怎麽调理情绪,包括做针灸治疗和穴位按摩一类,开的一大串通窍活血的中药,看上去就很长,味道很苦,李东城应该不愿意喝。
晚上8点,来到李东城的公寓。因为堵车,错过了交班的时间,周舒妤来的时候,杨哥已经走了。
她换了鞋,看见李东城坐在客厅。
那种安静得像是死一样的声音,的确让人很难忍受。
周舒妤走过来,打手势问他吃饭了吗?
李东城有些生气地看她一眼,“怎麽,今天还去学手语了吗?”
这当然不是手语,但她的确想刺激一下他。桌上有一张乐谱纸,应该是李东城想尝试写曲。但上面一片空白。
她在上面写道:“是啊,也许後面有需要呢。我看你好像也放弃了。”
李东城沉住气,或者说憋着一股气,他应该反驳周舒妤,说自己没有放弃,但他的确越来越灰心丧气,觉得自己可能以後都不会恢复听力了。
屋里面那麽多种乐器,不管是钢琴还是吉他,竖笛还是大鼓,他都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也许他的手指还有惯性,但是他的想象也已经开始模糊了,听力缺失,又进一步带来了他情感上的缺失。
用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放到最大,也听不到分毫。越是去确认自己失聪的事实,越是看不到一丝好起来的可能性。
周舒妤看他沉默,就在纸上问他,“吃饭了吗?”
李东城收起思绪,随意地点点头。
但垃圾桶里的快餐盒几乎是完整无损的,他真的吃过了吗?
于是,周舒妤在纸下写上:
“你想吃什麽?”
李东城不仅是不解了,更加是不耐烦。
周舒妤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开始用手机点餐。向来不理会他感受这一块,她的确做得很出色。
点了菜,又是两个人默默无言地吃饭。
周舒妤有时候会用纸写话,例如多吃几口,不然晚上会饿,或者不要挑食一类的话。
李东城扒动着筷子,真的觉得她很烦。
他当年是不是也让她觉得这麽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