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颤抖。他在害怕。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她这个小名了。
徐鸯有一瞬的愣怔,便很快回神,道:
“不是都同你说过多少回了?”言语间,难免带上些许不耐。
“多少回,也比不过一回真话。”卫崇低声说,“若不喜欢,何必要骗我呢?同不喜欢的人做……那事,难道不委屈,不难过吗?”
“什麽委屈丶难过的。”徐鸯头都大了,“没有不喜欢你!……还要朕说多少遍!”
她实在有些恼火,怒气之下,也不同卫崇你呀我呀的了,本能地发出些皇帝的威严来。
听罢,卫崇又定定地看着她,似乎也有些着恼。
“那臣请问陛下——若是臣丶若是臣手中没有握着八万扬州军,若是臣没有顶着这个车骑将军的头衔,陛下还肯喜欢臣吗?”
徐鸯冷笑一声:
“——你脑子真是拎不清了!这些东西,不都还是朕允你的?”
“那臣换一种说法。”卫崇说,
“若臣坦白,哪一日臣真动了篡权夺位的心思,就算陛下同臣有这样的情谊,也不会因此而犹豫片刻呢?”
徐鸯一惊,继而大怒。
“——你敢?”
“臣不敢,所以陛下没必要再骗臣了。”
说完这话,卫崇便咬紧牙关,仿佛生怕下一句便不自觉地吐露出什麽难堪的心声,再也不肯多说一句了。
而徐鸯,面上的怒色还未褪下,便又被这句震得气极反笑。她深吸一口气,连道了三声“好”:
“好!好!好!朕总算是听懂了——你这是要同朕一刀两断!”
卫崇咬牙不语。
“你这是觉得猜透了朕的心思——前些时日进宫,太後告诉你十年前那事了——不,太後不会说的,是韩均——”
说着,徐鸯又忍不住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挖苦道,
“难不成你主动请命去追杀穆孚,也是为了此事,觉得朕身边待不下去了,想要逃得远远的?还真是思虑周全——”
卫崇仍是闭嘴不语。
说来奇怪,虽然徐鸯早便料到了有这一日,也早便做好了准备。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卫崇又摆出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倒真让她气不打一处来了。
确实,那噩梦一般的十年早于一日日的忙碌中渐渐淡去。在无数遍思虑後,她也曾经想过,如果卫崇有朝一日,发觉了她的虚情假意,她也不是不可以坐下来,好好地同他谈一谈。
冷静地丶心平气和地。
但就在此刻,明明卫崇一句话也不说,她的怒火却神奇般被这样的沉默点燃了。
而且愈烧愈旺,愈烧,她的理智也不再维持。
——甚至并非因为卫崇“独断专行”!
是,卫崇是不等听她的想法,也不同她说几句真心话,便要快刀斩乱麻,离开她身边,离开京城,是替她这个皇帝做决定,这在寻常,确实足以让她怒火中烧了。
可她一面生气,无法遏制住自己的怒火,一面又清醒地明白,她绝非是因为这个而暴怒。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她应当快速地反驳,把卫崇骂清醒,也是第一时间把主动拿回来。
而不是像这样,失去理智,反唇相讥。
……她是在为卫崇而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