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琅言厉声打断:“你不用和我道歉,你只是不想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和我分享而已,你没错。”
陆祺当然能听出他是在说反话,心急地解释:“我不是。”
“那你是什麽?”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顾琅言冷哼一声,“不想让我担心,但想我在看到你酗酒的时候难过,是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会来找你,所以你打算瞒得死死的,把所有的委屈都藏起来,一辈子也不打算告诉我!”顾琅言声音骤然擡高,劈头盖脸地砸在他的身上。
陆祺被顾琅言凶狠的语气砸得眼冒金星。
陆祺沉默了。
顾琅言的怒火并没有在沉默中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良久之後,陆祺开口:“那我……以什麽身份和你分享我的喜怒哀乐呢。”
陆祺承认,他说出这句话有赌气的成分,他迫切地想要改变现状,不知足于当前和顾琅言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
顾琅言沉默,目光深沉地望着他,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我以什麽身份和你分享我的喜怒哀乐”也可以换句话说,“你以什麽身份要求我对你分享我的喜怒哀乐”。
片刻後,顾琅言低下头,懊恼地抱着头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脾气。”
他确实没什麽身份让陆祺对自己坦诚,也没有资格对他发脾气。
陆祺的心脏被一双手紧紧攥着,他自然知道这是顾琅言在逃避自己质问的方式,眼神黯淡了一瞬,“没关系,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我是专门为你回来的。”顾琅言说着,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发间,头皮的微痛让他更加清醒,“你知道为什麽吗?”
陆祺感觉呼吸都停滞了一秒,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为什麽?”
“因为你说想我。”
眼眶迅速蓄满温热的泪水,大脑有片刻的晕眩,他看着顾琅言,反复确定:“你……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也还喜欢我,你是不是也从未放下过我,你是不是……
陆祺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们就像心有灵犀一样,他只需点到为止,顾琅言就能明白他所有的想法和未说完的话。
“是,是你想的那样。”
陆祺撇过头,揉了一把鼻子,胸口闷闷的,嗓子像是被人用一双手扼住,艰涩地粗喘。
“我从来没有忘记你,一刻都没有。”顾琅言闭上眼,用力地攥着拳头,脖颈间青筋暴起,“哪怕已经过去了八年。”
“对不起,我这麽晚才来找你。”
对不起,我八年後才来找你。
也对不起,这麽晚才察觉到你最近不对劲的情绪。
身体为了避免过度悲伤而设起的自我防御系统轰然倒塌,陆祺站在其中,听到了海啸袭来丶大厦倾倒的震耳欲聋的声音。
眼泪并没有落下来,陆祺用胳膊堵住的所有的泪水,佝偻着腰,蜷缩起来。
两人呼吸声中盛满了痛苦,陆祺捂着耳朵,想让自己的世界安静下来。
轰鸣声消失了,可心脏扑通扑通撞击胸膛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那这八年来,你找过我吗?”陆祺的声音干哑,蕴含着极大的痛意。
“找过。”
那这就够了。陆祺想。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所有顾琅言的想法,从八年前,到八年後。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隐瞒和八年前的顾琅言没什麽区别,那时候的顾琅言出于保护自己的想法将所有的困难都咬碎,沾着腥黏的血液吞咽进肚子里,不肯对他抱怨一句。
而现在的陆祺也更加能理解当时他的感受,哪怕他们现在只是有很多点暧昧的亲密关系,他也会因为不想让远在东北的顾琅言担心而忍下所有的苦涩和难过,一人消化。
缺少沟通和自以为是的深情是这段感情濒临破碎的助燃剂。
“你知道的吧,只要你说一句‘别走’,我就会停下脚步。”
顾琅言痛苦地看着他,陆祺几乎快要在他眼中的悲伤里溺亡,大脑发出紧急的求救信号,陆祺紧紧握拳,任由指甲陷进柔软的掌心。
“我不敢啊。”顾琅言发出一声绝望的喟叹,“你过得很好,我为什麽还要再打扰你呢?”
眼泪毫无挣扎地砸落在陆祺的手背上,疼痛就顺着这一小滴水渍在他的手背上蔓延,像生命力顽强的藤蔓,裹挟着他身体每一个柔软的角落,扎得他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你凭什麽觉得我过得好?我过得糟糕极了,我一点也不好……”
“对不起……”陆祺捂着眼睛,泪水浸湿了他的掌心,他无助地说:“我骗了你,我过得一点都不好,你怎麽会知道呢,我从来没对你说过,对不起……我……我太逞强了,离开你之後我每一天都很痛苦……”
顾琅言又怎麽会知道呢,曾经他也是支撑着陆祺从英国活着回来的唯一动力。
陆祺为自己所有的嘴硬和逞强感到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