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主,叫殷探花到你们那去吧。”
那孩子他也见过一面,装的倒好,可他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心狠手辣的。
本来再这么眯下去,就要被翰林院拽去坐冷板凳了;
能分去刑部,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帝师这话说的托大,小皇帝却很利落地点头,毫无意见,只叫他把帕子留下。
可怜崇礼元年的三鼎甲,居然像堆糖豆儿似的被分来分去。
不过沈帝师插手安排过后,总算是过了这一风头。
至于其他三省几部的冲天怨气……
再说吧,再说吧。
反正风采青是顺心遂愿地坐进御史台,拿到那本《弹叔颐集》了。
……
再说风采青当了监察御史,虚心学着前辈们的刚猛姿态狂写了半年折子,成了御史台台端的心头宝;
结果在生辰那天得知《弹叔颐集》的主角沈厌卿沈少傅御前失仪,揪心不已,哭成几乎昏死过去,坐在自家贷的小屋台阶上吹了半宿冷风。
天爷未必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小风御史一向嗅觉灵敏,对朝廷的舆论风向摸的一清二楚。
不说他的同僚们对这新来的业务必定眼冒绿光一拥而上;
沈少傅主掌朝政已久,行事又过于急迫,留了不少麻烦,惹了许多人不满。
昔日无过无错时自然无懈可击,可是只要像这样一出差错,就必定会被攻讦陷害到无救之地。
他不明白,以皇帝和帝师的关系……
为什么圣人会忽然借题发挥,将此事传扬出来,预备清算?
这说不通。
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七品能改变的。
风采青也只能随大流递递弹劾折子,写的水些;
同时再找找别人的错处,尽自己全力去转移视线——虽然毫无成效。
真到了旨意下来那天,这位御史新星已经彻底木了,只会坐在墙角默默流泪。
怀里抱着书,连国舅爷来了都反应不过来要请安。
不单是为了沈少傅哭,更是为这朝堂中潜藏的暗流恐慌:
平日里不见波澜,可是一搅动起来,就难以停息,总有人要付出代价。
或是身份,或是名利,或是、性命……
风采青忽然就想起自己曾经在家中发的誓,不由得一阵懊悔。
通读汗青,又有几人能从这吃人的地方全身而退呢……
他停下要撞墙寻死的动作,又落了几大滴眼泪,抓紧自己顶头上司的手,哭腔道:
“我要跟着您去送沈大人!”
……
送别沈厌卿离京后,风采青走了两个长亭一个短亭的路,回来已经是三更天。
御史台里尚有人在奋笔疾书,一抬眼就见到这位年轻同僚顶着眼下重重乌青,披着件毛边披风,鬼一样飘了进来。
神色低落,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懊悔和重重恨意。
风采青的同僚缩了缩,依旧没能躲开这位小御史的靠近。
御史新星声音沙哑,听着像是要擦出血来:
“我们正做的事情,是对的吗?”
若是朗朗晴天,他这种年轻气盛之语免不得要被取笑;
可此时外面一片漆黑,夜风正紧,呼啸如同鬼哭。
这般光景之下,任是要回答什么问题,开口也先亏了三分心。
同僚在身前人投下的阴影中抬头,结巴道:
“对,对吗?”
大概是对的吧。
御史台为圣人为万姓监察百官,纠劾不法,开国二十载未有过一日懈怠。
有他们的笔在,百官才不敢滥权贪腐,鱼肉百姓……
虽然他们没管住过那个沈厌卿。
但,即便如此,沈厌卿实际上也从未作出危害朝堂之举,比常人还更加忠心。
此次风波中,他们御史台也算是得了圣意及时止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