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鸩羽长生的折磨,比三刀六洞还要可怕,苦慧说,那是一种五内如焚丶烈火烹油的疼痛,他没有听说过有人能熬过鸩羽长生的毒发。
随後主给其父君所下的鸩羽长生毒是掺杂在水酒里的,剂量更大,随明帝根本挨不过那种痛楚,在发作第一回时便当场毙命,身死魂消。
殿下昨晚歇斯底里的癫狂之状,若非他们两个手脚强健的大男人一齐上阵摁住他,还真保不齐会传出去。
殿下中了毒,若让崔氏与誉王党羽知晓,该如何是好。
他们都接受不了最後这个江山不是荀野来坐,辛苦遭逢,艰难打下九州,最後为他人作了嫁衣。
不管别人如何,反正郭岳山发誓,他不忠于这个劳什子新朝,这辈子只忠于荀野一个人,要是太子死了,他就辞官不做了回老家。反正这麽多年浴血厮杀,也只换到了一个芝麻官职,有没有都无两样。
老郭苦涩道:“将军,要是你……她还是会知道的。”
荀野的指尖刮过玉栉上斑驳雕镂的梨花纹理,食指指腹在梨花上用力挼搓,像是想把它狠狠地剜去一样,但这折枝梨花早已根深蒂固存在在这儿了,剜不走也刮不掉的。
他自嘲轻笑:“那就让她知道好了,锦书又不会伤心。”
荀野徒劳放下玉栉,命令老郭:“把那个茉莉叫过来。”
老郭愣了个神儿:“什麽茉莉,殿下新欢?”
被荀野冷冷瞪了一眼。
老郭是真不明白,他挠了挠脑袋,後来是从窗框里头看见了温茉披着锦裘走来走去的招摇身影,他恍然大悟,继而语塞:“太子。”
“嗯?”
“连我老郭才来东宫没两日,都知道人家小娘子是唤作温茉,不叫茉莉!”
荀野道:“随便。”
老郭知道他一向记不住人名,尤其是女郎那种莺莺燕燕的美名,也就见怪不怪了,“唉,好。殿下你等等,我把她叫来。”
须臾片刻,温茉便披着那身华美精致的裘衣,噔噔噔上了武英殿。
这是她最华美的一身袍,她很想展示给荀野看。
荀野左右看了片刻,皱起了眉。
温茉一颗心沉入了谷底,惴惴不安地询问:“殿下。是奴婢这身披裘不好看麽?”
荀野如实评论:“好看。”
温茉笑靥如花。
正要上前,下一瞬,一道冷漠的质问在她耳畔响起:“但不是东宫的。”
温茉滞住了,她慌乱地错开眼,瞥见太子斜倚在案桌旁,眉目冷峻。
“哪宫的妃嫔所赐?”
温茉手足无措,脸颊红透了:“殿下,这披裘是,是毓秀殿的宁才人……”
荀野睨着她:“你便去毓秀殿吧。”
温茉终于慌了神,她双膝一软,跪倒在了荀野面前,忙脱了那身华丽的裘衣,膝行至荀野面前,泣不成声道:“殿下,奴婢只忠于殿下一人,求殿下别赶奴婢!”
她稽首行礼,不安地祈求宽恕。
荀野平声道:“孤不喜欢身边的人吃里扒外,你既然受毓秀殿的恩露,便随毓秀殿去。即便无心与之结识,穿这身裘衣于东宫招摇,你也是一没有眼色的人,如何能做司印女史。”
温茉被荀野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质询得两颊通红,羞愧得无地自容,她也不敢违抗,只一意哀求殿下饶恕,她再也不敢了。
美人香肩轻颤,似一朵芙蕖不胜凉风的娇羞,看得老郭心怀恻隐,想求个情不如算了,也不是大过,结果一看太子阴沉森严的神情,老郭心坎上有个石块咚地一弹,好像是明白了某种玄机。
不是这“茉莉”娘子结识了不该结识的人。
而是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温茉到底收拾铺盖被人领走了。
荀野说了许多话,肺里很痒,忍不住抵住嘴唇咳嗽起来。
老郭叹一口气,给太子倒热茶,“我一般遇到这种事儿,都是两头哄,将军啊你可倒好,两头都得罪了,还没人领你情。”
荀野不吃热茶,推开老郭递来的手,睨他:“我为什麽要哄她?”
老郭点头:“是,茉莉娘子你不喜欢,但是被茉莉娘子气走的那位呢,也不哄?”
荀野很硬气:“不哄。”
“哦。”老郭不知道,太子的这种“硬气”,能持续到几时。
荀野耷下眼睑笑了一下,“她不需要。她讨厌我透了。”
老郭道“不能”,“哪有讨厌你还眼巴巴给你送汤药来的?”
荀野对自己的论断很能自圆其说:“因我救了她和她舅父的命,她知恩图报。”
居然也有点道理。老郭哑口无言。